第四日午后，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在西跨院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堂屋没生火，空气里带着股凉意，地砖是北宋常见的 “方砖”，边长约一尺，表面磨得光滑，踩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纹路。林薇坐在铺着粗布垫的锦凳上，锦凳的木头是普通的榆木，凳面有几处划痕，布垫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边缘已经起毛。
面前的茶桌上，放着个粗瓷茶盏，里面泡的是最便宜的 “粗叶茶”，叶子浮在水面上，茶汤是浅褐色的，喝起来带着股涩味。茶桌旁的博古架上，摆着个青瓷瓶，是原主母亲留下的，瓶身上的婴戏纹釉色温润，只是瓶口有个小缺口，是原主小时候不小心碰的。
院门外传来 “嘻嘻哈哈” 的笑声，沈清柔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她穿了件新做的粉色罗裙，裙摆绣着 “缠枝海棠”，用的是 “打籽绣” 工艺 —— 每颗 “籽” 都是用丝线绕成的小疙瘩，闪着细碎的金光，海棠的花瓣用 “晕色绣”，从浅粉到深粉过渡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御街 “锦绣阁” 的手艺，至少要五两银子。
她头上插着支银镀金的梅花簪，簪杆刻着缠枝纹，簪头的梅花缀着两粒珍珠，约有米粒大小，走动时珍珠晃来晃去，映着阳光格外刺眼。身后的两个丫鬟，一个穿浅绿襦裙，一个穿浅蓝襦裙，手里拎着个描金漆盒，盒面绘着 “百子图”，漆色鲜亮，是新做的，与西跨院的旧物形成强烈对比。
沈清柔走到堂屋中央，故意停下脚步，让裙摆的海棠纹在阳光下更显眼。她示意丫鬟打开漆盒，里面放着两件半旧的碧色褙子 —— 布料是普通的平纹罗，经线纬线稀疏，洗得发白的布面上，领口还有块淡淡的黄渍，像是没洗干净的油渍；袖口的缝线已经松了，露出里面的棉絮，一看就是沈清柔穿过不要的旧衣。
“姐姐，” 沈清柔捏着褙子的衣角，声音甜得发腻，却带着股藏不住的得意，“你前几日落水，衣服都湿了，我找了两件从前的旧衣，虽不是新的，但料子还算软和，你先凑活着穿。” 她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让院外的下人都能听到，“说起来，姐姐从前总抢我的新衣服穿，有次还把我最喜欢的粉色罗裙剪破了，如今我主动送你衣服，姐姐该不会嫌弃吧？”
身后的绿衣丫鬟捂着嘴偷笑：“就是啊，清柔小姐心肠真好，换做别人，哪会把自己穿过的衣服送给别人？”
蓝衣丫鬟也跟着附和：“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们的话像针一样扎人，晚晴气得脸都红了，想反驳却被林薇拉住。林薇缓缓起身，走到沈清柔面前，目光落在她的粉色罗裙上 —— 裙摆的打籽绣海棠，每颗 “籽” 的大小都一样，珍珠簪的光泽温润，一看就花了不少钱。她想起现代谈判时，遇到对手用 “炫耀” 施压，她总是先顺着对方的话，再找到反击的漏洞。
“妹妹这裙子真好看，” 林薇的语气带着几分赞叹，伸手轻轻碰了碰裙摆的绣线，“打籽绣的海棠栩栩如生，这丝线用的是江南的‘云锦线’吧？我听说，云锦线一两银子才能买一尺，这一整条裙子，怕是要五两银子？”
沈清柔得意地挺了挺胸，下巴微微上扬：“也没多少，不过五两银子罢了。母亲说，女孩子家就该穿得体面些。”
“五两银子确实不多，” 林薇轻笑一声，转而拿起漆盒里的旧褙子，指尖划过领口的黄渍，黄渍的边缘已经发硬，显是洗了多次都没洗掉，“只是妹妹既心疼我，怎会送这种洗不干净的旧衣？我母亲当年留下的衣料，还有几匹放在库房，都是蜀锦和云锦，蜀锦的‘缠枝莲纹’，云锦的‘妆花缎’，随便拿一匹出来，都能做三件你这样的罗裙 —— 若妹妹喜欢，改日我让晚晴取两匹给你，也比你这‘五两’的罗裙体面些。”
沈清柔的脸瞬间白了 —— 她没想到林薇会提原主母亲的衣料，那些衣料都是珍品，柳氏几次想据为己有，都因为 “是原主母亲嫁妆” 而不敢动。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薇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目光扫过她慌乱的脸，语气冷了几分：“至于‘抢衣服’，妹妹怕是记错了。三年前三月初十，你把我新做的碧色罗裙剪破，嫁祸给洗衣的张妈，最后张妈被柳夫人赶出府；去年五月端午，你说我穿粉色襦裙丑，趁我不注意，把墨汁洒在裙子上 —— 这些事，要我当着丫鬟的面，把当时的细节说清楚吗？”
她说得条理清晰，连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沈清柔的脸从白变成青，再变成红，最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 她没想到林薇会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她会当众说出来。绿衣丫鬟和蓝衣丫鬟也愣住了，她们只知道沈清柔说沈清晏抢衣服，却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林薇上前一步，指尖几乎碰到沈清柔的珍珠簪，一股无形的气场散开 —— 这是她在发改委应对难缠企业时练出的 “谈判气场”，眼神坚定，语气沉稳，让对手从心底里感到压迫。“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怪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下次再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挑衅，就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给你留面子。”
沈清柔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漆盒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旧褙子散了出来。她连捡都不敢捡，连声道：“我…… 我就是好心，姐姐既然不喜欢，我拿走就是！” 说完，带着两个丫鬟狼狈地跑了，连描金漆盒都忘了带。
晚晴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姐，您刚才的样子…… 好吓人！我都快以为您要动手了！”
林薇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拂过袖口 —— 刚才那股气场，是她多年职场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今日用在沈清柔身上，算是杀鸡儆猴。“吓人就对了，” 她笑了笑，“只有让她们怕了，才不敢再来欺负咱们。” 她捡起地上的旧褙子，扔进一旁的废纸篓，“这些东西，不配留在西跨院。”
夕阳落在她身上，给她的身影镀上了层金光，晚晴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家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 不再是那个娇纵哭闹的嫡女，而是变成了能保护自己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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