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琪琪在S国的税务局走廊里苦苦等待，用意志力对抗疲惫和心碎的时候，海城，瑞航科技总裁办公室里的秦瑞，也并不好过。
他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落地窗外是海城璀璨的夜景，繁华，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感。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备注为“琪琪”的微信对话框。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京市问她想吃什么的对话上，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清晰地横亘在他与她之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无力感攫住了他。这种情绪，比面对最棘手的商业谈判，比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时，更让他难以掌控。
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对人对事保持冷静疏离的距离。可陆琪琪就像一颗不按轨道运行的小行星，蛮横地撞进他的世界，把他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又决绝地抽身离开，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地狼藉。
S国的项目进入了最紧张的攻坚阶段。前期梳理出的问题点，需要与当地合作方进行最终谈判，敲定解决方案。这是一场硬仗。
谈判桌上，对方派出了经验丰富的律师和财务总监，态度强硬，试图在几个关键责任点上模糊不清，将更多损失转嫁给陆琪琪所在的公司。
团队气氛有些凝重。老赵和小李看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陆琪琪坐在主位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套裙，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苍白的脸色被淡妆遮盖，只留下一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此刻正锐利地盯着对方发言的代表。
轮到她发言时，她不疾不徐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用流利而地道的英语，条分缕析，逐条反驳对方的观点。她引用的不仅是合同条款，还有当地的商事法律、国际会计准则，甚至引用了两个类似的跨国判例。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逻辑严密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条款，她都信手拈来，精准地击中对方的逻辑漏洞。
“根据补充协议第三款第二条，以及我们刚刚确认的这份原始凭证，贵方所称的‘不可抗力因素’并不能成立。这笔总计一百二十万美元的损失，理应由贵方承担主要责任。”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对方律师被她驳得哑口无言，额角渗出了细汗。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年轻柔弱的中国女孩，专业能力如此强悍，准备如此充分。
谈判陷入了僵局。对方要求休会。
回到临时办公室，老赵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陆经理，厉害！刚才那段太精彩了！”
小李也一脸崇拜：“琪琪姐，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你怎么能记住那么多细节的？”
陆琪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接过小张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喉咙干得发疼。“抓紧时间，梳理一下他们刚才提出的新问题点，下午继续。”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强撑。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睡眠不足，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也隐隐作痛。但越是身体不适，精神却越是亢奋，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她不能输。这不仅是为了公司，也是为了她自己。她需要用一场漂亮的胜仗，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来向那个远在海城的人无声地宣告——看，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
下午的谈判，对方明显改变了策略，态度软化了不少。经过又一轮激烈的拉锯战，最终，双方达成了一个对公司相对有利的解决方案，签署了备忘录。
当对方代表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团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陆琪琪握着笔，在己方代表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巨大的成就感应该冲刷掉所有阴霾。
可是，没有。
心里那块空掉的地方，依旧空着，甚至因为外界喧嚣的衬托，而显得更加寂静和荒凉。
晚上，分公司安排了庆功宴。在当地一家很有特色的餐厅，团队成员和分公司的几位负责人都在，气氛热烈。大家纷纷向陆琪琪敬酒，称赞她的能力和魄力。
陆琪琪来者不拒，端着酒杯，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甚至堪称灿烂的笑容。她和大家聊天，说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开朗乐观的陆琪琪。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是浮在表面的，达不到眼底。她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的热闹，内心一片麻木。
她喝了很多酒，试图用酒精来催化那迟来的喜悦，或者，仅仅是想要麻痹自己。但很奇怪，越喝越清醒，秦瑞的影子在脑海里反而越发清晰。
她借口去洗手间，走到餐厅外的露台。热带夜晚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酒意。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姐妹群里，林昕怡又在分享搞笑视频，陈小小在问她们回国想吃什么。她看着，心里暖暖的，却又空落落的。
她点开与杨铮的对话框，简洁地汇报了谈判成功的消息。
杨铮很快回复：【“辛苦了，做得非常棒！预计什么时候回国？”】
琪琪搬砖请勿打扰中：【 后天下午的航班。】
发杨光大：【好。好好休息，回来给你接风。】
关掉手机，她靠在栏杆上，望着异国他乡陌生的星空。任务完成了，她该回去了。回到那个有他存在的城市。
心里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或疼痛，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也许，时间和新一轮的忙碌，是唯一的解药。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回去继续服用这剂苦药。直到，真正麻木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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