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五十，“老地方烧烤”店。
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姓张，熟人都叫他张胖子。他在城西开了十几年店，见惯了江湖饭局。但今晚这场，让他从下午就开始冒汗。
店里三十张桌子，清空了二十张拼成一条长桌。一次性塑料桌布铺上，碗筷摆好，冰镇的啤酒成箱堆在墙角。
城北帮的人还没到。
刘志涛坐在靠门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茶。黑豹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眼神扫视着空荡荡的街道。
虹姐在柜台边和张胖子说话，阿强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涛哥，”张胖子擦着汗走过来，“赵老四这人……不好惹。
他手下那帮兄弟，喝酒就闹事，我这小店经不起折腾啊。”
“今晚所有损失，我赔。”刘志涛说，“砸坏一张桌子，赔两张。打碎一个碗，赔十个。”
“不是钱的事……”张胖子苦笑，“我是怕……见血。”
刘志涛抬眼看他：“见不了血。”
“可他们二十个人……”
“我们四个人。”刘志涛端起茶杯，“足够了。”
张胖子还想说什么，但街口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来了。
第一辆摩托拐进街口，后面跟着第二辆、第三辆……一共八辆摩托车，每辆车载两到三人。
清一色的黑背心，手臂上纹着城北帮的标志——一只咧嘴的狼头。
摩托车在店门口停下，二十多人下车，脚步声杂乱。
领头的是个光头，四十出头，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左手缺了小拇指。赵老四。
他走进店里，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刘志涛身上。
“小红宝？”赵老四咧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久仰大名啊。陈天豪就是你弄倒的？”
“坐。”刘志涛没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赵老四笑容收敛。
他身后的小弟们涌进来，瞬间把长桌两侧填满。二十个人，黑压压一片，眼神不善地盯着刘志涛四人。
张胖子腿都软了，躲进厨房。
“上酒。”刘志涛说。
黑豹走过去，从墙角搬来两箱啤酒，砰地放在桌上。他徒手撕开包装，拿出一瓶，拇指一顶——
瓶盖飞了。
这手劲，让几个城北帮的小弟眼神变了变。
黑豹把开好的酒放在赵老四面前。
赵老四没动。
他盯着刘志涛：“请我喝酒，就这个态度？不起身，不倒酒，不懂规矩？”
“规矩我懂。”刘志涛说，“但今晚这桌酒，不是拜码头。”
“那是什么？”
“是告诉你，”刘志涛终于站起来，拿起一瓶啤酒，拇指同样一顶——瓶盖飞出去，叮当落地，“城西这块地，以后按我的规矩走。”
话音落下，店里死寂。
二十多个城北帮的人，手都摸向了后腰。
黑豹上前半步，挡在刘志涛侧面。
虹姐悄无声息地退到柜台后，手伸进包里。
阿强额头冒汗，手指在键盘上悬停。
剑拔弩张。
赵老四盯着刘志涛看了足足十秒，突然大笑。
“哈哈哈！有意思！”他抓起酒瓶，仰头灌了大半瓶，一抹嘴，“陈天豪倒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立旗了。小红宝，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老四，城北帮老大。”刘志涛坐下，“放高利贷，开赌场，手下养了三十多号人。去年打断了城南两个菜贩子的腿，因为人家不肯交保护费。”
赵老四笑容僵住。
“你查我？”
“不用查。”刘志涛说，“江湖上这点事，谁都瞒不住。”
赵老四把酒瓶重重砸在桌上。
“那你也该知道，我赵老四看上的地盘，没有拿不下的！”
“所以你来吃饭。”刘志涛给自己倒了杯酒，“吃饱了，谈完了，该回哪回哪。”
“我要是想留下呢？”
刘志涛抬眼：“那就按江湖规矩——打一场。你赢了，城西你拿走。我赢了，你滚回城北。”
赵老四身后的小弟们骚动起来。
“四哥！跟他废话什么！”
“四个人敢这么狂？弄死他们！”
“今晚就把这破店砸了！”
黑豹手摸向腰后。
刘志涛抬手，制止他。
“赵老四，”他说，“你真想打？”
赵老四没说话。
他混了十几年江湖，不是愣头青。刘志涛能扳倒陈天豪，能跟老K那种国际罪犯过招，肯定不是善茬。今天带二十个人来，是为了壮声势，不是为了拼命。
“打不打，看你懂不懂事。”赵老四重新坐下，“城西这块，一个月给我交五万块管理费。你那个物流公司，我占三成干股。以后有麻烦，我罩你。”
刘志涛笑了。
“你罩我？”
“怎么，不够格？”
“够。”刘志涛点头，“但我不需要。”
赵老四脸色彻底沉下来。
“那就是没得谈了？”
“有得谈。”刘志涛从怀里掏出张纸，推过去，“这是我的规矩。你看看，能接受，咱们合作。不能接受，喝完这顿酒，各走各路。”
赵老四拿起纸。
纸上就三条：
一、城北帮不得在城西放贷、设赌、收保护费。
二、红字物流的生意，城北帮不得干扰。
三、如有需要，双方可合作运输业务，利润五五开。
赵老四看完，直接把纸撕了。
“你他妈做梦呢！”他站起来，“刘志涛，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他身后的小弟齐刷刷站起来。
二十个人，围住了长桌。
黑豹动了。
他一步跨到刘志涛身前，右手从腰后抽出一根甩棍，啪地甩开。
虹姐从包里掏出一把电击枪，蓝白色的电弧噼啪作响。
阿强合上电脑，从桌子底下拎出一根钢管——是他下午从工地捡的。
四个人，对二十个人。
人数悬殊。
但气势，没输。
刘志涛没动。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喝了口酒。
“赵老四，”他说，“你撕了我的规矩，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今晚这顿饭，我请了。但你要动手，这顿饭就是你的断头饭。”
话音落下，店外忽然传来警笛声。
两辆警车停在街口，红蓝警灯闪烁。
王厉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穿着便服，手里拿着对讲机。他身后跟着四个穿制服的警察。
赵老四脸色大变。
“你报警？”他盯着刘志涛，眼神像要杀人，“江湖事江湖了，你他妈报警？”
“我没报警。”刘志涛说，“但王队是我朋友。他知道我今晚请客，怕有人闹事，过来看看。”
王厉走进店里，扫了一眼。
“哟，这么多人？”他笑眯眯地说，“吃饭呢？继续啊，别管我。”
赵老四咬牙。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最忌讳惊动警方。一旦被抓进去，轻则罚款，重则判刑。而且王厉是市局的人，不是派出所小民警，惹不起。
“王队，”赵老四挤出一丝笑，“我们就是聚个餐，没闹事。”
“那就好。”王厉拉了把椅子坐下，“老板，给我也来瓶啤酒。”
张胖子战战兢兢地从厨房出来，递上酒。
王厉开瓶，喝了一口，看向赵老四：“对了，我听说你手下有个叫‘大飞’的，上周在城南打伤人跑了？有线索吗？”
赵老四额头冒汗。
大飞确实是他的人，打伤人后躲在他一个赌场里。这事儿要是被查出来，他得进去蹲两年。
“没……没听说。”赵老四说。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王厉笑了笑，转向刘志涛，“小刘啊，你这公司开得不错。好好干，合法经营，有问题找我。”
这话是说给赵老四听的。
意思很明白：刘志涛我罩着，你动他试试。
赵老四拳头攥紧，指甲陷进肉里。
但他不敢发作。
“四哥，”一个小弟低声说，“警察在，没法动手……”
赵老四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重新坐下。
“王队说得对。”他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江湖人，也要守法。小刘兄弟，刚才我话说重了，你别介意。”
“不介意。”刘志涛说，“那规矩……”
“规矩好说。”赵老四咬牙，“合作运输业务，五五开，我同意。但城西这块地，你也不能全占。这样，我的人偶尔过来收点小钱，你别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刘志涛摇头。
“不行。”
“你——”
“城西，只能有一个规矩。”刘志涛盯着他，“我的规矩。”
赵老四眼睛红了。
这是要把他脸踩在地上。
但王厉就在旁边喝酒，笑眯眯地看着。
“好……”赵老四从牙缝里挤出字，“城西，我不管了。”
“那合作运输呢？”
“五五开，我认了。”
刘志涛点头，举起酒杯。
“四哥，合作愉快。”
赵老四盯着那杯酒，三秒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走！”
他摔了酒杯，起身就走。
二十多个小弟跟着他，呼啦啦涌出店门。摩托车引擎轰鸣，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店里安静下来。
王厉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来。
“我也走了。”他说，“刘志涛，你这招借势压人，用得不错。但赵老四这人睚眦必报，今天丢了面子，迟早会找回来。”
“我知道。”刘志涛说，“谢谢王队。”
“别谢我。”王厉摆摆手，“我只是路过，顺便吃个饭。记住，下次再有这种场合，提前打招呼。我不能总来给你镇场子。”
他走出店门，警车开走。
街口恢复了平静。
虹姐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阿强擦着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要打起来。”
黑豹收起甩棍：“真要打，他们二十个不够看。”
刘志涛没说话。
他看着桌上撕碎的纸片，一片片捡起来。
“涛哥，”虹姐走过来，“赵老四真会服软？”
“不会。”刘志涛说，“他今晚丢了面子，肯定要找回场子。而且不是明着来，是暗地里使绊子。”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刘志涛把纸片扔进垃圾桶，“但今晚这关，我们过了。”
他看向黑豹：“明天开始，你每天接送货，都带上家伙。阿强，在公司门口装两个高清摄像头，对着街面。虹姐，打听一下赵老四最近在搞什么生意。”
三人点头。
张胖子从厨房出来，脸色还是白的：“几位……没事了吧？”
“没事了。”刘志涛掏出钱包，数了五千块钱给他，“今晚的饭钱，加上压惊费。”
“这太多了……”张胖子不敢接。
“拿着。”刘志涛把钱塞他手里，“以后城西这片，没人敢来你这闹事。我说的。”
张胖子眼眶一红。
他在城西开店十几年，被收过保护费，被砸过店，报过警也没用。今天，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话。
“谢谢……谢谢刘老板。”
刘志涛拍拍他肩膀，走出店门。
夜风很凉。
街道空旷，路灯昏暗。
黑豹跟出来：“涛哥，赵老四会不会半路埋伏？”
“不会。”刘志涛说，“王厉刚走，他现在动手，就是打王厉的脸。他没这个胆子。”
“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刘志涛点了根烟，“先把公司做起来。公司大了，客户多了，我们就稳了。江湖人，最怕的不是刀，是没钱。”
四人沿着街道往回走。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刘志涛停下。
玻璃窗上贴着一张招聘启事：招夜班店员，月薪三千。
他盯着看了几秒。
“涛哥？”阿强问。
“没事。”刘志涛摇头，“想起以前了。”
出狱那天，他也想过找个正经工作。但没人要他。
只能走这条路。
不后悔。
但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现在会在哪儿？
“走了。”
他扔掉烟头，继续往前走。
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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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北，一家地下赌场。
赵老四一脚踹翻茶几。
“操！操！操！”
玻璃碎了一地，烟灰缸滚到墙角。
小弟们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
“刘志涛……小红宝……”赵老四喘着粗气，眼睛通红，“老子混了十几年，今天被个刚出狱的烂仔踩脸！”
一个小弟小心翼翼地说：“四哥，那个王厉……”
“王厉不可能天天跟着他！”赵老四吼道，“找个机会，我要让刘志涛跪在我面前，把他那破公司砸了！”
“那……现在怎么办？”
赵老四冷静下来，点根烟，深吸一口。
“他不是开物流公司吗？”他冷笑，“让他开。从明天开始，找几个人，去他公司‘谈生意’。大单子，要求多，折腾死他们。另外，跟城西那些商铺打招呼，谁敢用红字物流，就是跟我赵老四作对。”
“是！”
“还有，”赵老四眯起眼睛，“查查刘志涛那几个人。黑豹能打，但总有家人吧？阿强那个技术宅，虹姐一个娘们……找到弱点，一个个弄。”
“明白！”
赵老四吐出一口烟，看着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中升腾。
“刘志涛，你以为有警察罩着就稳了？”他喃喃自语，“江湖有江湖的办法。我要让你知道，在滨江，谁才是爷。”
窗外，夜色深沉。
江湖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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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完】
下章预告：第二十三章《暗箭》——赵老四的商业打压开始，红字物流遭遇连环刁难。与此同时，陈浩归国的消息传来，双重危机将至。刘志涛将如何破局？“坦克”角色即将首次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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