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那股刚吞下去还没完全消化的“彩虹浓汤”还在翻腾，能量像一群喝高了又找不到家门的野狗，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李默闭着眼，用秩序圣躯的本能强行约束着它们，像给洪水临时筑堤，把大部分狂躁的能量先圈禁在几个相对宽敞的次要经脉节点里，只留一小部分精纯的、已经初步驯化的“静寂”灵力在主干道缓缓流转，维持基本的警戒和周天循环。
强行压制突破的感觉，有点像憋着一口差点打出来的喷嚏，不上不下，膈应得很。但耳朵里猴子那边传来的、指尖敲打终端按键的细微噼啪声，还有奥里克偶尔调整姿势时战斗服纤维摩擦的窸窣响，以及更远处、透过废弃反应堆厚重外壳隐隐传来的、前哨站日常运作的低沉嗡鸣，都在提醒他——这里不是打喷嚏的地方。
他分出一缕心神，像探出巢穴的蜘蛛，顺着灵能感知的丝线，轻轻拂过身旁的卡恩。卡恩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站着，呼吸平稳得几乎没有声音，但左臂那截临时固定的金属短管表面，银色光泽流转的节奏有点怪。不再是之前那种均匀的明灭，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微妙韵律的搏动，像是有了自己的心跳。银光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彩色光痕也变得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点，不再是杂乱的游丝，更像是被银光编织进去的、某种……装饰性的纹路？
这小子，看来不光是把那点灵能残响“消化”了，更像是把它当成了某种“调料”，融进了自己的秩序能量体系里。李默心里啧了一声，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混沌皈依者美学”？用邪神的颜料，给自己银色的长剑镶了个花边。
猴子的声音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技术难题被攻克后的、刻意压抑的兴奋：“搞定了！‘灰鲭号’，一艘注册地模糊、主要跑边缘星域矿物勘探和‘灰色物流’的小型改装货船。船龄偏大，但引擎刚做过大修，船长是个认钱不认人的老油子，只要价格合适，从不同问货柜里装的是什么。最关键的是，它停在第七泊位下层，那个区域的港口监控系统……嗯，正好在十五分钟后要进行一次‘计划内的、持续二十七分钟的系统维护和数据库归档’。”
计划内的系统维护？李默睁开眼，看向猴子。猴子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补充道：“我‘帮’他们提前了三小时，并且把维护期间的日志记录循环模式稍微‘优化’了一下，足够我们悄无声息地摸上去，藏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通风和生命维持系统独立的隐蔽货柜。那货柜的登记信息是‘惰性实验矿物样本’，扫描特征也匹配，只要不遇到突发性的开箱抽检，混过去的概率超过九成。”
“船的目的地？”奥里克问出了关键。
“预设航线是前往‘赫尔墨斯星云’边缘的一个小型资源中转站，那里龙蛇混杂，管制松懈，适合我们这种‘搭便车’的下船。而且，从那里出发，无论是转向‘静寂深渊’方向，还是去维塔利安审判官给的那个坐标，都有多条可供选择的次级航线。”猴子飞快地调出星图，“时间上，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能在四十八到六十小时内脱离前哨站的直接控制范围，进入相对‘空旷’的航行段。”
四十八到六十小时。李默默默计算着。足够他初步梳理体内能量，甚至如果环境允许，尝试冲击一下化神后期的瓶颈了。在航行中突破虽然有风险，但总比在前哨站这个火药桶里安全。
“船员的背景，那个老油子船长，可靠吗？”老瘸子一边给钉子的伤口换上新的消毒敷料，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他问的“可靠”，指的是会不会见财起意，或者被其他势力轻易收买。
猴子挠了挠头：“资料显示，这家伙在边缘航线混了三十多年，信誉记录……很复杂。有按时交货的记录，也有临时加价、甚至偶尔‘弄丢’不那么重要货物的传闻。但他有一条底线似乎守得很死——从不主动招惹帝国官方、审判庭、以及任何一个混沌战帮。用行话说，是个‘只求财、不惹祸’的典型。只要我们给出的‘搭车费’足够有吸引力，并且不让他觉得我们会带来灭顶之灾，他应该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
李默点了点头。不求忠诚，只求交易。这种关系反而简单明了。他拍了拍腰间的口袋，里面除了样本瓶和能量残渣，还有从“幻光之芯”顺手牵羊来的几件小巧但灵光盎然的“雕刻工具”，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足以支付十趟这样的“便车费”还有余。
“就它了。”李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体内被强行压制的能量随着动作又躁动了一下，让他微微皱了皱眉。“路线，登船方式，接应点，伪装细节，都确认好了？”
“都在这里。”猴子将终端屏幕转向李默，上面是简洁的示意图和几个关键时间节点，“我们需要在十三分钟后出发，沿着标记的这条废弃通风主管道移动大约八百米，抵达第七泊位下层的一个应急维修出口。出口外面是一条很少使用的横向通道，距离‘灰鲭号’的舷梯只有不到五十米。系统维护会在我们抵达出口时准时开始，持续二十七分钟。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登船、进入指定货柜、并且确保货柜外部扫描信号正常。”
“钉子能跟上吗？”李默看向已经包扎好胳膊、正尝试活动肩膀的钉子。
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卡塔昌式的简洁：“能走，能打。”
“好。”李默不再废话，“检查装备，处理掉所有不必要的个人标识痕迹。十三分钟后，出发。”
接下来的时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整理声和武器检查的轻微咔嗒声。李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的藏身点，空气中还残留着他们带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人味儿”，混合在机油和锈蚀的气味里。他指尖弹出一缕细若游丝的“静寂”灵力，如同无形的微风拂过众人刚才停留的区域，将那点“人味儿”和可能残留的能量痕迹彻底抹除、归于沉寂。
十三分钟转瞬即逝。
“走。”
李默打头，卡恩断后，奥里克小队居中，五人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入猴子标记的那条废弃通风管道。管道内积灰很厚，空气污浊，但足够宽敞，弯腰即可快速通行。只有脚步声被刻意放轻后，踏在金属板上仍不可避免的细微震动，以及偶尔惊动的、不知名的细小生物 scurrying逃窜的声响。
八百米的距离，在压抑的沉默和高度警惕中，显得格外漫长。李默的灵能感知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前方和后方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声响。体内那些被圈禁的野狗般的能量，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全神贯注，暂时安分了一些。
猴子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绑着的微型导航器，用极轻的手势调整方向。老瘸子则一直留意着钉子的状态，确保伤口没有在剧烈活动中崩开。
七分钟后，他们抵达了预定出口——一扇锈迹斑斑、仿佛几十年没打开过的应急密封门。猴子上前，掏出几样小巧的工具，在门边的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面板上一盏几乎熄灭的指示灯极其勉强地闪烁起暗红色的微光。
“系统维护……开始了。”猴子盯着自己终端上同步的倒计时，声音压得极低，“港口监控画面开始循环，日志记录进入预设模式。我们有三十分钟窗口期，实际必须控制在二十五分钟内登船并隐藏完毕，留出冗余。”
奥里克上前，双手抵住密封门边缘，肌肉贲起，配合着猴子从内部解锁的机械结构，将这扇沉重的门缓缓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外面是另一条昏暗的横向通道，空气流通了一些，但依然弥漫着港口区特有的、混合了燃料、金属和无数种族体味的复杂气息。
五十米外，“灰鲭号”那略显臃肿、涂装斑驳的船体静静停靠着，舷梯已经放下，但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船体某个部位，隐约传来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
“分批过去。”李默低声道，“我和卡恩先，奥里克你们隔十秒。注意通道两侧可能存在的泊位监控探头，虽然猴子处理了，但可能有物理备份。”
没有更多交流。李默和卡恩如同两道贴地疾行的影子，利用通道里堆放的少量货物箱和管线作为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穿过五十米距离，踏上了“灰鲭号”冰冷的金属舷梯。舷梯口的感应灯没有亮起，显然也被猴子做了手脚。
登上甲板，一股更浓郁的、陈年货船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陈旧的润滑油、未散尽的异星尘埃、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合成食物的味道。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裤、叼着半截自制卷烟、眼神浑浊中透着精明的秃顶中年男人，正靠在舱门边的阴影里，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看到李默和卡恩，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尤其在卡恩左臂那截显眼的金属短管和背后的长剑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
“两个人？”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在恶劣通讯环境中喊话留下的磨损感，“货柜在底舱，c区第七号。生命维持系统独立，通风管道改过，不会闷死。按小时计费，标准航程价格，额外的‘风险溢价’和‘系统维护协助费’另算。只收硬通货，帝国币、灵族魂石碎片、稳定的高能晶体，或者……等值的有趣小玩意儿。不接受讨价还价，不接受中途变更目的地，不接受惹来官方或非官方的尾巴。同意，就交钱，进去。不同意，现在下船，当我没见过你们。”
言简意赅，条理清晰，果然是老油子。李默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摸出那件最小的、散发着柔和靛蓝色光晕的“思虑雕刻锥”，扔了过去。
船长接住，手指摩挲了一下那冰凉细腻、仿佛蕴藏着无数微型谜团的晶体表面，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讶异和贪婪，但很快被更深的谨慎掩盖。他掂了掂锥子，又仔细看了看，点点头，侧身让开了舱门。
“c区七号。进去后自己关门。航行期间，除非船要炸了，否则别出来，也别试图连接船内网络。食物和水，货柜里有基础储备。到达目的地前十二小时，我会通知你们。”
李默点头，带着卡恩迅速步入船舱。身后，奥里克三人也准时抵达，同样被船长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一番后，沉默地放入。
底舱c区七号货柜，比预想的要宽敞一些，明显经过特殊改造。内部有简单的折叠床铺，独立的小型空气循环和温度调节装置，甚至还有一个带净化功能的微型卫生间。货柜壁上固定着几个储物格，里面放着密封的压缩食物棒和瓶装水。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真正的、灰扑扑的“惰性实验矿物样本”，作为伪装。
五人进入后，货柜厚重的门被从内部锁死，将外界的一切声响和气味隔绝了大半，只留下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嗡声。
李默靠坐在一张折叠床边，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丝紧绷的神经。耳边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港口方向传来的、被厚重船壳过滤后的微弱喧哗，但“灰鲭号”船身传来的、引擎启动前的低沉震动已经越来越清晰。
他们算是……暂时安全地溜出来了？
他感受着货柜地板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震动，那是飞船脱离泊位、转向、开始加速进入航道的征兆。
前哨站的混乱，色孽势力的怒火，“锐视号”的谜团，都被暂时甩在了身后。
现在，终于有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无人打扰的航行时间。
李默缓缓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是时候，处理一下肚子里那群“野狗”，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那个憋了半天的“喷嚏”，给痛快地打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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