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的余温尚未散尽，涅盘基地却已进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战时状态”。白天，队员们需要配合各种商业活动、媒体采访和粉丝见面会，扮演着新科冠军应有的喜悦与忙碌。夏宇对着镜头努力挤出笑容，秦风光鲜亮丽地出席赞助商活动，赵海在访谈中谈论着“团队精神”和“永不放弃”，周明和王昊则应付着络绎不绝的合作邀约。
但在笑容与镁光灯背后，每个人都紧绷着一根弦。
深夜，当外界归于沉寂，真正的核心工作才在基地深处展开。医疗研究单元的灯光彻夜长明，技术团队分析着从叶凯意识中捕获的碎片数据，尝试建立更安全的通讯模型。林渊则穿梭于各个会议室，听取“b计划”情报网络传来的最新消息。
“联合会‘技术安全与伦理委员会’的成员名单确定了。”雷理事的通讯画面在加密屏幕上闪烁，他显得疲惫但目光锐利，“主席是联合会副主席李明德，一个典型的官僚，但还算公正。关键的是委员——‘普罗米修斯 analytics’派了他们的首席技术官张维，‘龙渊资本’派了投资总监陈静，这两人都是硬茬子。”
林渊点头：“意料之中。我们的人呢？”
“我推荐了两位相对独立的学界专家进去，但他们势单力薄。”雷理事摇头，“这个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定在下周三，议题是‘制定电竞技术应用伦理初步框架’。听起来很官方，但根据内部消息，‘普罗米修斯’准备在会上提出一份《竞技数据标准化与安全接入白皮书》，核心是想推动建立全联盟统一的‘选手生理与神经数据采集标准’。”
林渊眼神一凝：“他们想把对选手的数据监控‘合法化’、‘标准化’？”
“正是如此。”雷理事冷笑，“美其名曰‘保障选手健康’、‘优化训练科学’、‘防止不正当技术介入’，但一旦标准通过，所有战队、所有选手，都必须接入他们的监控网络。到时候，谁的数据‘异常’，谁就是‘潜在违规者’，解释权完全在他们手中。叶凯的情况如果发生在那个标准下，就是现成的‘反面典型’。”
“好一招釜底抽薪。”林渊沉声道，“用规则和标准，来固化他们的技术霸权。如果我们反对，就是‘阻碍技术进步’、‘不顾选手健康’；如果我们接受，就等于交出了最后的数据自主权。”
“所以下周三的会议，我们必须有所应对。”雷理事道，“哪怕不能阻止，至少也要把水搅浑，争取时间。”
“我明白了。还有其他消息吗？”
“关于‘北极星’数据中心。”雷理事调出一份档案，“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历史。那地方二十年前隶属于一家叫‘深蓝前沿’的私营航天数据公司，主要做卫星遥感数据的存储和处理。十五年前公司破产，资产被拍卖，数据中心被一家叫‘星尘控股’的空壳公司买下，之后就处于半废弃状态，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能源供应和安保。”
“星尘控股？”林渊搜索记忆，没有印象。
“查不到实际控制人，股权结构像迷宫。”雷理事说，“但有意思的是，过去五年，‘北极星’的能源消耗记录显示，它有规律性的‘脉冲式’用电高峰，每次持续几小时到几天不等，峰值功耗远超一个废弃数据中心的正常水平。最近一次高峰，就在我们决赛期间。”
林渊心中一动：“也就是说，那里并非完全废弃，而是一个仍在间歇性运行的秘密设施。‘星尘控股’很可能是‘创世科技’或相关势力的白手套。”
“很有可能。还有，”雷理事压低声音，“我通过特殊渠道，查到‘星尘控股’最近三个月，通过离岸账户，向一家位于瑞士的私人医疗研究机构支付了三笔大额款项。而那家机构，公开的研究方向是‘神经接口技术临床转化’和‘意识数字化存储’。”
神经接口，意识数字化……这些词让林渊感到一阵寒意。他们不仅在研究如何控制，更在研究如何……转移？甚至“储存”意识？
“谢谢，雷理事。这些信息非常重要。”林渊郑重道。
“小心点，林渊。”雷理事最后叮嘱，“我感觉到，水面下的漩涡越来越急了。他们这次在委员会上的动作，可能只是前奏。”
通讯结束。林渊坐在黑暗中，消化着这些信息。委员会的标准之战，废弃数据中心背后的秘密，叶凯意识数字化可能面临的终极命运……无数线索交织，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图景。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脸色有些怪异：“老板，有客人。指名要见您，说是……‘老朋友’。”
“谁？”
“他不肯说名字，只给了这个。”助理递过来一张卡片。普通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符号：一个被斜线贯穿的眼睛。
抹除之眼！
林渊瞳孔骤缩。对方竟然直接找上门了？在基地安保如此严密的情况下？
“他在哪？”
“会客室。安保已经就位，但他很……配合，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林渊沉吟片刻：“带他到我办公室。通知‘渡鸦’，提高警戒级别，但不要轻举妄动。”
几分钟后，林渊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这位“不速之客”。来者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和休闲裤，相貌平凡，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但那双眼睛很特别，平静，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
“林总，冒昧来访，见谅。”男人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质感，“你可以叫我‘观者’。”
“观者？”林渊示意对方坐下，“‘抹除之眼’的代表？”
“算是吧。”观者微微一笑，“我们观察，评估，有时也介入。比如现在。”
“你们观察到了什么？”林渊不动声色。
“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和一群不该输的战士。”观者直截了当，“林总，你们在决赛中的表现令人敬佩，揭露‘镜界协议’的勇气也值得赞赏。但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以为敌人是‘创世科技’，是‘泰坦’系统，是‘龙渊资本’。”观者摇头，“不，真正的敌人，是那个即将被他们推向整个人类的‘未来’——一个由算法定义价值、由数据规划人生、由少数技术寡头掌控一切意识与可能性的‘完美世界’。电竞，只是他们的第一个试验场，叶凯，只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意外变量’。”
林渊沉默。这番话，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
“你们想阻止这个‘未来’？”林渊问。
“我们想给人类保留选择的权力。”观者纠正道，“‘抹除之眼’并非一个组织，更像是一个……松散的理念同盟。我们中有科学家，有黑客，有前政府官员，也有像你们一样的理想主义者。我们共同点是都看到了那个‘未来’的冰冷本质，并认为人类不该如此。”
“所以你们帮我们？在数据中心发出警告？”
“是，也不是。”观者道，“警告是出于善意，但我们也有自己的目的。我们需要叶凯。”
林渊眼神瞬间锐利：“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们不想伤害他。”观者摆手，“恰恰相反，我们可能是唯一能真正‘唤醒’他，或者至少保全他意识完整性的人。你们在做的实验很勇敢，但方向错了。你们试图用‘泰坦’系统的频率去刺激他，这就像用病毒去治疗感染，只会加重他的‘同化’。”
“那你们的方法是什么？”
“隔离，净化，重塑。”观者说出三个词，“首先，必须将叶凯的意识碎片从‘泰坦’系统的数据纠缠中彻底隔离出来，切断所有外部链接，包括你们那个危险的后门。然后，用我们掌握的另一套神经编码协议——与‘镜界协议’完全不同的、更偏向于人类意识原生结构的技术——去‘净化’他被污染的神经网络印记。最后，为他重塑一个安全的、可以稳定存在的数字‘容器’，直到找到方法将意识归还给他的身体，或者……为他找到新的存在方式。”
林渊听着这套方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意味着对方的技术水平，至少在某些方面，不亚于甚至可能超越“创世科技”。
“为什么帮我们？代价是什么？”
“因为叶凯是特殊的。”观者认真道，“他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在与‘镜界协议’深度对抗后，意识没有彻底崩溃或完全被同化，反而产生了‘适应性变异’的个体。他的意识结构中，可能蕴含着对抗甚至解构‘镜界协议’的关键‘抗体’或‘漏洞’。研究他，保护他，对我们理解并最终对抗那个系统至关重要。”
“至于代价，”观者顿了顿，“我们需要你们配合，在下周三的联合会委员会会议上，全力阻击‘普罗米修斯’的数据标准化提案。不是简单地反对，而是要提出一份更具前瞻性、更强调选手权利和数据自主权的替代方案。方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加密数据存储器，推给林渊。
“这里面有替代方案的详细草案，技术框架，法律依据，以及‘普罗米修斯’提案中隐藏的十几个技术后门和安全漏洞的分析报告。足够你们在会上把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林渊看着那个存储器，没有立刻去接：“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做？”
“我们的存在，必须保持‘抹除’状态。一旦公开露面，就会失去所有暗处的优势，并立刻招致‘创世科技’及其背后势力的全力剿杀。”观者坦言，“而你们不同，你们是冠军，是焦点，有话语权，有正当理由去争取选手权益。你们是我们在阳光下最好的‘代言人’。”
“如果我们拒绝呢？”
“那么叶凯的意识，将在未来几周到几个月内，被‘泰坦’系统彻底解析、吸收或格式化。你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将毫无意义。”观者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而那个数据标准一旦通过，涅盘，以及所有像你们一样依靠‘人类不可预测性’生存的战队和选手，将逐渐失去生存空间。电竞将变成‘泰坦’们的游戏。”
林渊闭上眼睛。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接受这个神秘组织的帮助，意味着将叶凯的未来、乃至整个战队的命运，交到一群不知底细的人手中。但拒绝，似乎意味着走向更确定的失败。
“我需要证据，证明你们有能力做到你们承诺的，关于叶凯的部分。”林渊睁开眼，直视观者。
观者似乎早有准备。他取出一个微型投影装置，启动。一道光束投射在空中，形成一幅复杂的三维神经网络动态图。
“这是我们从叶凯泄露的数据流中，逆向重建的他当前意识结构的简化模型。”观者指着图中一些被染成暗红色的区域，“这些是‘镜界协议’的污染印记，正在缓慢侵蚀他的核心自我认知区域（亮蓝色）。而这里，”他指向几个微弱闪烁的银色光点，“这些是他在对抗中产生的‘变异节点’，是我们所说的‘抗体’。但它们太分散，太微弱，没有外力帮助，很快就会被红色吞没。”
图像变化，模拟了观者提出的“隔离-净化-重塑”过程。只见一层银白色的光膜将蓝色核心区域与红色污染隔开，然后特殊的波形开始冲刷红色区域，将其逐渐淡化、剥离。最后，一个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球体将蓝色核心包裹起来。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也需要叶凯身体的原生神经作为最后的‘锚点’和‘校验基准’。我们不能完全脱离他的身体进行操作，否则意识会失去‘根’，变成无源之水的数字幽灵。”观者解释，“所以我们需要你们医疗团队的配合，在他的身体旁建立特殊的诱导和维持场。”
图像消失。观者看着林渊：“我们展示的是理论模型和模拟结果。真正的操作风险依然存在，但成功的概率，比你们现在的方法高出至少三个数量级。选择权在你。”
林渊沉默了很久。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加密存储器。
“关于叶凯的方案，我需要和我们的医疗团队详细评估，并看到更具体的技术细节和安全保障措施。”林渊沉声道，“但在委员会的事情上，我们可以合作。这份材料，我会好好利用。”
观者露出一丝微笑：“明智的选择。关于叶凯的详细技术方案和安全协议，我会在四十八小时内，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发送给你们。届时，希望我们能达成更全面的合作。”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道：“对了，提醒一句。‘创世科技’已经知道我们在接触你们。他们不会坐视。最近几天，注意基地网络安全，尤其是……财务和税务方面。他们喜欢从这些‘合法’的领域下手。”
说完，他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渊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存储器，感觉它重若千钧。
冠军的光环之下，暗影的博弈已然升级。而他们，被推到了这场可能决定人类未来走向的战争的最前线。
窗外，夜色正浓。而黎明到来之前，往往是最黑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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