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北极星”数据储存中心，在凌晨的薄雾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金属棺椁。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让它与周围新兴的科技园区格格不入，锈蚀的通风管道如同垂死的触手，攀附在外墙。大部分窗户破碎，黑洞洞的，像缺失的眼眶。
“影子”小组的三名成员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点，潜伏在中心外围一处半塌的围墙阴影里。队长代号“渡鸦”，正透过高倍热成像仪观察着主建筑入口。
“热源信号零散，无规律移动，符合小型啮齿类动物特征。未发现人类活动热成像。”渡鸦低声汇报，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清晰传到后方指挥中心，“外围电子信号监测显示，目标建筑内存在两个微弱的、间歇性的加密信号源，频段非常用民用或商业频段，具有跳频和抗干扰特征。信号强度……正在变化。”
林渊在主控室，盯着传回的实时数据和热成像图。“能定位信号源具体楼层或区域吗？”
“正在尝试三角定位……信号源A，大致位于地下二层至三层区域，旧式大型服务器阵列可能的位置。信号源b……奇怪，位置飘忽，有时接近A，有时出现在地面一层东侧废弃的监控室附近。”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困惑，“b信号的特征更复杂，似乎……带有某种生物电干扰背景噪音。”
生物电干扰？林渊眉头紧锁。是活人？还是某种生物监测设备？
“继续监视，提高警惕。任何异常，立即汇报。”林渊下令。他心中隐隐不安。这个“抹除之眼”发来的坐标，太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废弃数据中心，孤悬郊外，内部情况不明，信号诡异……是陷阱的可能性正在增大。
但与此同时，在涅盘基地的医疗隔离区，一直近乎沉寂的生命监测系统，突然发出了不同以往的提示音。
不是警报，而是……数据同步请求？
老陈猛地从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弹起，扑到主控屏前。只见连接着叶凯脑部深层活动监测的独立模块，正在以极高的频率，自发地向医疗中心的主数据库发送着海量的、经过初步压缩和加密的神经电信号原始数据！这些数据流庞大得异常，而且格式……与常规的医疗监测数据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未经解析的、高密度的信息流编码！
“老板！叶凯这边有情况！”老陈立刻接通林渊，“他的深层神经监测模块在自动上传数据！数据量极大，格式异常！我们……我们这边的系统正在尝试接收和解码，但速度很慢，而且……而且数据包似乎携带着某种外部协议特征，我们的防火墙将其标记为‘潜在风险数据源’！”
自动上传？外部协议？林渊瞬间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废弃数据中心的诡异信号，叶凯脑部监测的异常数据外泄！
“立刻隔离那台监测设备与基地主网的物理连接！但保留数据接收通道，建立独立的、完全封闭的沙箱环境进行数据解析！不准任何解析数据流出沙箱！”林渊厉声下令，“同时，检查那台监测设备的所有固件和驱动程序，是否有被外部修改或植入后门的痕迹！”
“已经在做！物理隔离完成！沙箱环境构建中……等等！”老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板……沙箱的初步解析显示……这些从叶凯大脑深层记录并上传的‘数据’……它们……它们不是随机的神经噪声！里面……里面包含着高度结构化的、可被特定算法解析的信息碎片！”
“什么信息？”林渊的心跳加速。
“还在解析……初步识别出……图像碎片……极其模糊，像是……建筑内部结构图？还有……文本字符串片段……编码方式很奇怪……等等！又解析出一段……音频频谱的底层编码？！”老陈的声音几乎变了调，“这不可能！人脑在深度昏迷甚至脑死亡边缘，怎么可能产生这种……这种经过初步加工的信息包？！除非……除非他的大脑不是‘产生’了这些数据，而是在……接收并转发？！”
接收并转发？！林渊的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
叶凯的意识，难道并没有完全消散或沉睡？而是以某种无法理解的形式，被困在了……某个数据空间里？并且正在尝试通过仅存的、与他大脑硬件（神经监测设备）的脆弱链接，向外发送求救信号，或者……情报？！
那个废弃数据中心里的b信号源……飘忽不定，带有生物电干扰背景……会不会就是……？
“渡鸦！”林渊立刻接通侦察小组，“汇报信号源b的最新动向！有没有规律？”
渡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紧绷：“老板，信号源b……刚刚发生了剧烈波动！强度在几秒内提升了300%，然后迅速衰减，现在……现在信号特征变了！它……它正在模拟我们加密通讯频段的握手协议！虽然很粗糙，但特征明确！它在尝试……与我们建立通讯？！”
尝试建立通讯？！用叶凯的神经信号特征，模拟涅盘的加密协议？！
林渊当机立断：“渡鸦，尝试用最低功率，发送一段预设的、无意义的确认代码。不要暴露身份，只确认链路。”
“明白。”
几秒钟后，渡鸦回复：“确认代码已发送……收到回复！对方……对方回复了一段极其混乱、充满干扰的……二进制流？不……等等，我们的设备在自动尝试纠错和解码……解码出来的片段是……‘不要……进入……地下……陷阱……眼睛……看着……’”
眼睛看着？！“抹除之眼”？！
信息碎片对上了！叶凯（或者说，某种以叶凯意识为媒介的存在）在警告他们！数据中心地下有陷阱！“抹除之眼”在监视！
“渡鸦，立刻撤离！放弃所有进一步接触！按预设计划，分散返回安全点！”林渊毫不犹豫地下令。情报已经到手——那里是陷阱，而且对方知道他们会来。
“明白！正在撤离！”
就在渡鸦小组开始悄然后撤时，主控室的技术员突然惊呼：“老板！沙箱解析出新的图像碎片！比之前清晰！是……是数据中心地下二层的平面图片段！上面用闪烁的红点标记了一个区域！还有……一段重复的文本：‘协议核心……备份……镜像……未完成……’”
协议核心？备份？镜像？未完成？
林渊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之前的警告——“不要进入地下……陷阱”……难道说，这个陷阱本身，也是“抹除之眼”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或者，地下埋藏的，不仅仅是陷阱，还有“创世科技”不想让人知道的、关于“泰坦”协议核心的未完成的备份或镜像数据？而“抹除之眼”，可能并非“创世科技”本身，而是……内部的叛逃者，或者另一股试图获取这些数据的势力？
“眼睛看着”——意味着他们此刻的行动，很可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技术组，立刻清理所有与‘影子’小组通讯的痕迹，启动反追踪协议。医疗组，加强对叶凯监测设备的电磁屏蔽和物理防护，那个数据上传通道……在完成必要数据提取后，立刻物理性永久切断！”林渊的声音冰冷，“我们不能让这个链接成为对方反向入侵或定位叶凯的通道！”
“明白！”
命令迅速执行。渡鸦小组安全撤离，未发现追踪。叶凯脑部监测设备的异常数据上传在持续了约三分钟后，随着物理连接的最终切断，戛然而止。沙箱内留下了数Gb无法完全解析、却蕴含着惊人信息密度的混乱数据碎片。
林渊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模糊不清的数据中心地下结构图，和那段意义不明的警告与碎片信息。
冠军的荣耀之下，暗流汹涌。叶凯的意识迷失在数据深渊，却可能成为了唯一一盏照亮黑暗的灯，指引他们窥见了敌人庞大冰山的一角，也警示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抹除之眼”是谁？是敌是友？它给出的坐标，是善意警告，还是借刀杀人？数据中心地下埋藏的，除了陷阱，是否真的有能够撼动“创世科技”的“协议核心”秘密？
而叶凯……他那残存的意识，究竟在经历着什么？他发送出的警告和信息，是主动的求救，还是被某种力量利用的传声筒？
疑问如同荆棘，缠绕着林渊。但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这场战争，从赛场延伸到了数据，延伸到了意识，如今，已经触及了对手最核心的秘密边缘。
接下来，他们需要从这些混乱的碎片中，拼凑出真相，找到盟友，并且……找到唤醒叶凯，或者至少，保护他那迷失意识的方法。
因为敌人显然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舆论的攻击、官方的质询、暗处的窥视……以及那可能随时引爆的、关于叶凯“异常”的终极秘密。
冠军的王座，此刻如同针毡。而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揭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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