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那句“累赘”和摔门而出的巨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训练室里原本就压抑到极致的气泡。
夏宇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由红转白，最终化为一种难堪的铁青。他死死盯着已经变成黑屏的显示器，里面映出他自己有些扭曲的脸。累赘？他从小到大，顶着“天才”的名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但就在他转头，对上赵海和秦风目光的瞬间，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却诡异地卡住了。
赵海的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理解？而秦风，则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键盘。
没有预想中的指责和对抗。
这种沉默，反而比直接的冲突更让夏宇难受。他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的暴躁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一声沉闷的喘息，又重重地坐了回去，双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揉搓着。
“他说得对。”
赵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沙哑。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因为不断指挥和沟通而干涩的喉咙。
“刚才那几局，我们打得确实像一坨狗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夏宇和秦风，“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所有人的问题。”
夏宇猛地抬起头，想反驳，但赵海没给他机会。
“我的指挥太理想化，忽略了临场的变数和你们各自的习惯。秦风的沟通太少，我需要知道你在架哪个点，什么时候能转。至于夏宇你……”赵海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你的枪是我们最锋利的刀，但刀，不能砍向自己人。你得学会在战术的框架里杀人。”
这是夏宇第一次听到赵海如此直白，却又不是单纯指责的分析。他愣在那里，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秦风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林渊的雷霆手段，像一剂猛药，虽然苦涩，却强行撕开了他们之间那层自欺欺人的薄膜，将血淋淋的问题暴露出来。逃避没有用，互相指责更没有用。
要么就此散伙，承认自己确实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要么，就咬牙把这层皮脱下来。
第二天，训练照常。
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林渊仿佛忘记了前一天的不快，依旧准时出现，布置训练任务。只是训练内容，悄然发生了变化。
个人能力训练依旧占据上午，但下午，全部变成了基础的团队配合练习。
不再是复杂的战术，而是最简单，也最枯燥的——战术跑位和道具协同。
“Inferno，A点进攻，最简单的爆弹战术。赵海，指挥节奏。夏宇，第一身位，负责丢完链接烟后，第一时间拉出，清近点。秦风，第二时间架住二楼可能出现的狙击手。周明（未来队员），王昊（未来队员），你们的闪光和燃烧弹，时机必须卡在夏宇拉出去的前半秒……”
林渊站在他们身后，如同一个最严苛的工头，盯着每一个细节。
“夏宇，烟丢歪了，重来！”
“秦风，架枪位置太死，对方peek（闪身）出来你反应不过来，后退半步！”
“赵海，指令太啰嗦，简洁！明确！”
“闪光！谁丢的闪光？闪到自己人了！重来！”
一遍，两遍，十遍，几十遍……
同一个战术，同一个点位，反复演练。失误，纠正，再失误，再纠正。
夏宇感觉自己快要吐了。这种被条条框框束缚的感觉，比他一个人狂冲猛打要难受一百倍。但他每次想要发作，看到林渊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旁边赵海和秦风同样汗流浃背却仍在坚持的样子，那口气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当累赘。
更不想被那个家伙看扁！
枯燥的重复中，变化在细微处发生。
夏宇丢出的烟雾弹，终于能稳定地封住连接了。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计算闪光弹爆炸的时间。
秦风开始尝试用简单的词语报点：“A1一个。”“中路没见。”
赵海的指挥指令，变得更加简洁有力，他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队友的道具情况和站位，调整进攻时机。
团队的齿轮，在无数次卡顿和摩擦后，终于开始发出生涩却向前的“咔哒”声。
一周后，林渊宣布，将报名参加一个名为“麒麟杯”的线上公开赛。奖金不高，但参赛队伍鱼龙混杂，从像他们这样的草台班子到一些国内的二线队青训队都有。
“这是我们涅盘战队的第一次亮相。”林渊看着眼前眼神各异的三人，“目标不是冠军，是检验我们这一周的训练成果。把训练里的东西，打出来。”
首场比赛，对手是一支名为“风暴”的半职业队，在圈内小有名气。
地图：mirage。
比赛开始前，夏宇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渊。林渊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平静的鼓励。
然而，比赛的艰难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风暴”战队显然经验丰富，他们的默认架枪扎实，道具使用精准，给涅盘战队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第一局，作为ct（反恐精英）防守的涅盘，就被对方一波流畅的b点爆弹打得晕头转向。夏宇守b小，虽然凭借个人能力换掉一个，但还是被对方攻破。
比分很快来到0：3。
熟悉的压抑感再次笼罩下来。夏宇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那股想要凭一己之力打开局面的冲动又开始蠢蠢欲动。
“别急！”赵海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却努力保持着镇定，“稳住，打我们的节奏。夏宇，b小别前压，架好。秦风，中路想办法拿信息。”
就在这时，林渊的声音通过团队语音插了进来，清晰而冷静，仿佛一股冰泉注入他们焦躁的内心：
“对方进攻节奏很快，但喜欢第二时间转点。赵海，可以尝试放空一个区，赌他们转点，打回防。秦风，下一局起烟，控一下中路。夏宇，注意听脚步声，他们打b喜欢用闪光清近点，你可以反其道而行……”
这不是指挥，而是基于【全知之眼】对敌方习惯的洞察，给出的战略建议。
赵海眼睛一亮，立刻领会。
下一局，赵海果断指挥放空A区，重兵布防b区和中路。果然，“风暴”战队在A点稍作试探后，迅速转向b区。而早已严阵以待的涅盘众人，凭借林渊提前预警和针对性的道具反制，打出了一波漂亮的反击，终于拿到了第一分！
“Nice！”夏宇忍不住低吼一声，用力挥了挥拳头。
这一分，像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团队内的阴霾。
接下来的比赛，虽然依旧打得磕磕绊绊，失误也不少，但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执行战术，沟通也渐渐多了起来。秦风在中路的一次关键狙杀，延缓了对方的进攻；夏宇在残局中，破天荒地使用了烟雾弹自保，等到了队友的回防……
最终，经历一番苦战，涅盘战队以16：12的比分，险胜“风暴”战队。
当屏幕上出现“Victory”字样时，训练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夏宇猛地摘下耳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赵海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带着一丝兴奋的笑容。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秦风，嘴角也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赢了。
不是靠某个人天神下凡般的发挥，而是靠着他们磕磕绊绊的配合，以及……那个男人在关键时刻的提点。
“打得……还行。”夏宇别别扭扭地说了句，算是认可。
林渊看着屏幕上最终的战绩数据，又看了看眼前这三个虽然疲惫，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东西的年轻人。
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未来的路还很长，对手会更强，困难会更多。
但至少，这支名为“涅盘”的雏鸟，已经抖落了身上最初的那些灰烬，发出了第一声虽然稚嫩，却清晰可闻的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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