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基地的医疗研究单元被改造得如同科幻电影中的场景。厚重的铅板和法拉第笼将核心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内部充满了各种精密仪器运行的嗡鸣和指示灯冰冷的闪烁。叶凯所在的急救舱位于正中央，被数层透明防护罩包裹，连接着更加复杂的生命维持和神经信号监测阵列。
“老板，模拟环境搭建完成。”老陈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我们综合分析了叶凯在最后几场比赛、尤其是‘被动链接’状态下的所有生理数据、赛场服务器后台捕获的异常数据流碎片，以及从‘北极星’信号中解析出的特征频率，构建了一个极其简化的、旨在‘温和刺激’他残留神经网络的虚拟信号环境。”
林渊站在观察室内，隔着单向玻璃看着下方忙碌的技术人员和静卧的叶凯。“风险评估？”
“无法完全排除。”老陈坦诚道，“我们模拟的信号强度控制在理论安全阈值的10%以下，旨在‘唤醒’而非‘冲击’。但叶凯的意识状态是未知领域，任何外界刺激都可能产生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最坏的情况是……诱发神经功能的彻底衰竭。”
林渊沉默片刻，看向身边同样神色凝重的赵海和夏宇。两人已经换上了特制的、带有基础生物电感应和抑制功能的实验服，他们将作为这次尝试的“意识锚点”和“信息接收员”。
“开始吧。”林渊最终下令。
指令下达。控制台前，技术员启动程序。幽蓝色的光芒在叶凯头部周围的特制感应环上亮起，同时，赵海和夏宇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开始以抽象波形和数据流的形式，展现叶凯实时的、经过多重过滤和增强的神经活动信号。
一开始，没有任何变化。叶凯的脑波图依旧是那近乎平直的基线，偶尔点缀着微弱的、无法解读的随机脉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观察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模拟信号注入……强度5%……7%……”技术员低声汇报。
全息屏幕上，代表叶凯神经活动的波形，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扰动。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了第一颗小石子，荡开的涟漪虽然微弱，却不再是完全的随机。
“有反应了！”老陈低呼。
赵海和夏宇屏住呼吸，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他们的任务，是在这种模拟环境下，尝试集中精神，去“感受”或“接收”任何可能出现的、非视觉非听觉的信息片段——这是基于叶凯之前能将信息“投射”给王昊的猜测。
模拟信号强度提升到8%。
叶凯脑波图上的扰动变得更加明显，开始形成一些短暂的、具有简单重复模式的波形簇。技术团队立刻开始记录和分析这些模式。
“检测到……类似‘泰坦’系统底层协议校验码片段的……谐波残留！”一名数据分析师惊道，“它们在响应模拟信号！”
就在这时，夏宇猛地身体一震！他面前的屏幕上，原本是抽象数据流的界面，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副极其短暂、模糊不清的画面——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流动的0和1组成的灰暗“海洋”，而在“海面”之下，隐约有无数冰冷的、几何形状的“结构”在缓缓移动，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秩序感。画面中心，一个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点，正在灰暗的海洋深处孤独地闪烁，仿佛在挣扎，又仿佛在……被那些几何结构缓慢地‘吸收’或‘分解’。
画面只持续了不到0.1秒，便消失无踪。
夏宇脸色发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心脏狂跳不止。“我……我看到了……”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凯哥……好像在一个……全是数字的、很暗的地方……被一些……方块一样的东西围着……”
几乎同时，赵海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他没有“看到”画面，但耳中（或者说意识中）却涌入了一段极其混乱、充满杂音和变调、仿佛由无数声音碎片强行拼凑而成的“低语”：
“……错误……变量……Echo（回声）……协议冲突……无法净化……数据冗余……归档区……镜像不稳定……熵增……警告……边界……渗透……”
这些词语毫无逻辑地组合在一起，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却又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痛苦与挣扎。
“我……听到了……一些词……”赵海捂着额头，嘶哑地说，“错误、变量、回声、净化、归档、边界……还有痛苦……”
林渊立刻下令：“记录所有报告！降低模拟信号强度至5%！准备随时中止！”
技术员迅速操作。模拟信号减弱。叶凯脑波图上的异常波形簇随之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呈现出一种新的、缓慢衰减中的规律震荡，仿佛一颗被轻轻拨动后仍在颤动的音叉。
“信号响应具有迟滞性和记忆效应！”老陈激动又不安，“他的神经网络……真的还保留着某种‘活性’和‘模式记忆’！”
“夏宇看到的画面，赵海听到的词语……”林渊快速思考着，“灰暗的数据海洋，几何结构，被围困的光点……错误、变量、回声、归档……这听起来，不像是单纯的记忆或幻觉，更像是……对某个真实存在的‘数据空间’状态的直接感知，或者是对其内部‘系统日志’或‘警报信息’的碎片化接收！”
“Echo（回声）……”林渊捕捉到这个反复出现的词，“这会不会是‘创世科技’内部对叶凯这类‘异常意识体’的代号？‘无法净化’……说明他们的系统没能完全‘清除’或‘吸收’叶凯的意识？‘归档区’……叶凯的意识可能被当做‘无法处理的错误数据’暂时存储或隔离在某个区域？‘镜像不稳定’……又指向什么？”
信息虽然破碎，却第一次勾勒出叶凯意识可能所处的“位置”和“状态”——他被困在一个充满敌意的数据空间里，被视为需要“净化”的“错误变量”或“回声”，可能被存放在类似“归档区”的地方，正被缓慢地侵蚀或解析，而那个空间的“镜像”似乎存在某种问题……
“老板！”一名监控外部网络的技术员突然紧张地喊道，“检测到异常！有……有外部数据流正在尝试接入我们的实验网络！信号特征……与‘北极星’数据中心的b信号源后期阶段、以及叶凯监测设备曾经‘上传’数据时的特征，高度相似但更加隐蔽和强大！它在尝试……同步我们的模拟信号频率，并进行反向解析和定位！”
“抹除之眼”！它果然在监视！而且反应如此之快！
“立刻切断所有外部网络连接！启用备用内部隔离网络！加强电磁屏蔽！”林渊厉声下令，“实验中止！保存所有数据！”
命令迅速执行。实验网络被物理切断，强大的电磁脉冲发生装置启动，将研究单元包裹在无形的干扰场中。那试图侵入的外部数据流在遭遇强干扰后，如同受惊的毒蛇般迅速缩回，消失无踪。
但危机并未解除。几乎在外部入侵被阻断的同时，医疗单元内部，连接叶凯的几台非关键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屏幕，同时闪烁了一下，显示出极其短暂、转瞬即逝的、由乱码组成的扭曲笑脸图案，然后恢复正常。
这是警告，还是挑衅？
“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林渊脸色阴沉，“而且，他们有能力在我们最高级别的防护下，留下‘印记’。”
“老板，叶凯的脑波……”老陈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外部入侵和实验中止的瞬间，出现了一次……强烈的、短暂的同步尖峰，然后迅速回落，但现在……回落的基线……比实验前……略微‘活跃’了一点点？不，不是活跃，是……更‘清晰’了？那些无规律的微弱脉冲，似乎……带上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极其微弱的周期性？”
这意味着什么？是叶凯残留的意识对外界刺激（无论是实验还是入侵）产生了反应？还是说，这次接触，无意中为那困在数据深渊中的意识碎片，提供了极其微弱的“锚点”或“刺激”，让它与现实的联系……稍微强化了一丁点？
“记录所有变化。加密封存所有实验数据。今天发生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林渊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夏宇和赵海身上，“你们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晕，像熬了三天夜。”夏宇揉了揉太阳穴，“但那个画面……太tm真实了，忘不掉。”
赵海点点头：“那些词语也是，一直在脑子里回响。”
“好好休息。医疗组会为你们做全面检查。”林渊道，“这次尝试，虽然风险巨大，引来了窥视，但我们也得到了宝贵的信息。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叶凯的‘意识’可能还在某个地方‘存在’，并且我们……或许有方法能微弱地‘感知’到他，甚至……与他‘沟通’。”
他看向防护罩内依旧沉睡的叶凯，眼神复杂。
初探深渊，他们听到了意识碎片的低语，也引来了黑暗中更危险目光的注视。
前路未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盲目地摸索。那来自数据深渊的微弱回响，如同风中残烛，却也是漫漫长夜中，唯一可见的、渺茫的……希望之光。
而他们要做的，是保护这缕光，并循着它，找到通往深渊彼端的路——哪怕那条路，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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