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城郊，通往仰光的土路上，干燥的尘埃被车轮反复碾压，扬起经久不散的黄雾。
严明翊坐在一辆敞篷威利斯吉普车的副驾驶位置上，身板挺直，目光扫视着道路两侧的地形。
他身后跟着两辆同样型号的吉普车，车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卫士兵，机枪手警惕地注视着天空和四周的丛林。
车队刚刚驶出曼德勒控制区不久，速度不快，保持着必要的警戒队形。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几棵高大的棕榈树提供了一片稀疏的荫凉。
就在此时，副驾驶位置上的警卫排长突然指着前方低声道：“长官，有车队！”
严明翊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另一支由数辆吉普车和一辆带篷布的中型卡车组成的车队，正停在路口附近，似乎也在短暂休整。
对方车辆上明显的白色星徽标识，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白鹰军。
“靠过去，保持距离，注意警戒。”严明翊下令。
他的车队在距离对方约五十米处停下。
对面车队中，一辆吉普车上跳下一名白鹰军少校，快步走了过来。
严明翊的副官迎上前去，双方交谈了几句。很快，副官返回报告：
“长官，是史迪威将军的车队。他们也要去仰光方向。”
严明翊闻言，推开车门下车。
几乎同时，对面车队中，那个穿着标准白鹰军卡其布军装，戴着那副标志性金属框眼镜的瘦高个将军——约瑟夫·史迪威中将，也走了过来。
史迪威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外，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伸出手：
“严将军？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严明翊与他握了握手，态度不卑不亢：
“史迪威将军~！我正要前往仰光前线。您这是？”
史迪威言简意赅：
“履行承诺~！去你的防区看看，亲眼确认一下小鬼子的实力，还有你们是如何守住仰光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会议上听到的，总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严明翊点了点头：
“欢迎将军视察。前线条件艰苦，小鬼子活动频繁，还请将军务必注意安全。”
史迪威摆了摆手，目光锐利地看着严明翊：
“安全是我的参谋需要考虑的问题。既然同路，严将军，不如一起走？
路上我正好可以向你了解一下前线更具体的情况，比如小鬼子的战术特点，你们的防御部署和后勤补给现状。”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也无需拒绝的提议。
与这位实际掌握着援华物资分配权的白鹰国将军同行，本身就是一种沟通和展示的机会。
严明翊表示同意：“当然可以，将军~！我的车队可以负责前导警戒。”
很快两支车队合并，重新上路。
严明翊的车在前，史迪威的车队紧随其后，卷起更大的烟尘，向着南方战火未熄的仰光驶去。
……
就在严明翊与史迪威的车队颠簸在南下路途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夏战时首都重庆，却因为一叠文件掀起了波澜。
黄山官邸，蒋介石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蒋介石穿着熨烫笔挺的陆军特级上将制服，背对着窗户，手里紧紧捏着几页纸。
他的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
侍从室主任林蔚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不敢出。
“娘希匹！”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的浙江口音骂声终于打破了寂静，蒋介石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强盗！土匪！这些都是我们的血汗钱！是我们的命根子！”
那几页纸，正是罗卓英通过绝密渠道发来的，关于驻缅约翰军高层，尤其是亚历山大上将及其亲信，系统性贪污、截留国际援华物资的详细证据。
清单上，粮食、药品、军火、建材……每一项，都像刀子一样割在蒋介石的心头。
他仿佛能看到，前线的士兵因为缺少药品在痛苦中死去，构筑工事的部队因为水泥被克扣而只能用血肉之躯抵挡炮火。
“他们丢了缅甸，一溃千里！我们帮他们稳住战线，他们却在后面挖我们的墙脚！截留我们的物资！这个亚历山大，罪该万死！”蒋介石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他不仅仅是因为物资损失而愤怒，更是因为约翰人的傲慢和背信弃义，以及亚历山大在会议上对中方代表的刁难。
“委座息怒。”林蔚小心翼翼地劝道。
“息怒？我怎么息怒！”蒋介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神中的厉色丝毫未减。
他走到地图前，盯着缅甸的位置，手指用力地点在上面：
“这个亚历山大，不能再留在缅甸了。有他在我们远征军就要被他在背后捅刀子！”
他猛地转身，对林蔚下达指令：
“立刻！将这些材料，全部整理好，翻译成英文，要确保证据链清晰，无可辩驳！
直接发给罗斯福总统！我要让白鹰人看看，他们的约翰国盟友，到底在干些什么好事！”
“是！委座！”林蔚立刻领命，拿起桌上的文件，快步退了出去。
蒋介石独自站在办公室里，胸中的怒火仍未平息。
他知道这份东西递上去，就是一把直插约翰人心窝的刀子。
他要利用这个机会，不仅搞掉亚历山大这个绊脚石，更要让约翰人在盟军内部，特别是对美关系中，大大地失分一场。
……
几天后，白鹰国华盛顿，白宫。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坐在轮椅上，翻阅着办公桌上由机要秘书送来的加密文件。
他阅读的速度不快，眉头渐渐皱紧，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最终化为一种无奈的凝重。
“上帝……”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
文件里附带的物资清单、仓库记录副本、流向追踪备注，虽然部分还需要最终核实，但整体的证据指向已经非常明确。
那位约翰国的同僚，吃相确实太难看了。
罗斯福考虑的，并非单纯的道义问题。
他更关心的是大局。
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处在关键阶段，同盟国的团结是压倒一切的政治正确。
如果这份材料被公之于众，媒体必然会大肆渲染，引发公众对约翰国政府的信任危机，进而严重损害盟国之间的协作关系，这对他极力维持的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将是沉重一击。
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沉思片刻后，罗斯福按下了呼叫铃，对进来的秘书吩咐道：
“给我接一条通往伦敦唐宁街10号的保密线路。我要亲自和温斯顿通话。”
……
约翰国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府。
温斯顿·丘吉尔叼着他的标志性雪茄，但此刻雪茄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香味。
他肥硕的身体深陷在扶手椅里，手里拿着几页由罗斯福总统亲自在保密电话中口述，再由秘书整理打印出来的关键证据摘要。
他那张通常红润的脸，此刻显得有些阴沉。
丘吉尔低声咆哮：“这个愚蠢的、粗心大意的混蛋！”
不是针对贪污行为本身——在他看来，殖民地的军官捞点油水几乎是传统——他愤怒的是亚历山大居然留下了如此确凿的把柄，还被大夏人抓了个正着！
这让他和大英帝国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
罗斯福在电话里的语气虽然客气，但那种“我帮你压下了，但你必须处理”的暗示，丘吉尔听得明明白白。
白鹰人不想撕破脸，但需要约翰国自己清理门户，给中方一个交代，也保全盟军的颜面。
“为了几袋粮食，几箱药品，就把自己和大英帝国的荣誉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不可原谅！”丘吉尔狠狠地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知道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平息事态。
亚历山大的军事失利（丢失大片领土，包括象征性的仰光）本来就已经让国内舆论不满，现在再加上这桩丑闻，一旦爆开，他的内阁都会受到牵连。
没有太多犹豫，丘吉尔按响了召唤秘书的铃铛。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果断和强硬：“通知议会，召开紧急会议。另外，草拟一份给缅甸前线司令部的命令……”
……
曼德勒，约翰军前线指挥部。
亚历山大上将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望着外面操场上正在进行操练的、士气不高的印度籍士兵。
他的心情如同曼德勒灰蒙蒙的天空一样压抑。
会议上的挫败感还未散去，他正在思考如何挽回颜面，或者至少给大夏人制造点麻烦。
这时他的参谋长拿着一份电报，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脚步有些慌乱。
“将军……伦敦急电。”参谋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亚历山大接过电报，快速浏览起来。
电报上的文字像一把冰冷的刺刀，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幻想。
电报以战时内阁和议会的名义，严厉指责他在缅甸战场“指挥不力”、“丧师失地”，导致英属缅甸的孟邦以及首府仰光“事实性丢失”，严重损害了大英帝国的利益和荣誉。
因此决定立即解除他驻缅约翰军总司令的一切职务，命令他即刻启程返回伦敦述职。
他完了，他的军事生涯很可能就此终结。
他手中的电报飘落在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原本挺直的脊梁也佝偻了下去。
窗外传来的操练声，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
……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份通告发往了盟军各主要指挥部：
“鉴于缅甸战区当前复杂局势，为统一指挥，协调盟军行动，经同盟国各方协商决定，即日起由白鹰军约瑟夫·史迪威中将，暂时负责协调缅甸战区所有盟军部队（包括大夏远征军、驻缅约翰军）的作战事宜……”
亚历山大的时代，在缅甸这片土地上，以一种并不光彩的方式，仓促地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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