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宣告,更是一张战帖。
沈昭昭指尖轻点,将请柬翻了个面,背面光滑,一无所有,正如林家旧日的规矩,不容置喙。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打开了电脑,点开了周曼如发来的“同源记”资料补充包。
其中一张附录里的老照片,瞬间抓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在一个爬满蔷薇的院落里,一张粗糙的石桌被七个年轻女孩围坐。
她们没有主次之分,有的托腮,有的搭肩,笑得肆意张扬,阳光洒在她们身上,仿佛连时光都镀上了金边。
七个女孩,一张圆桌。
沈昭昭凝视了许久,照片上那种平等、亲密、共同进退的氛围,像一把钥匙,倏然捅开了她心中某个关窍。
她忽然起身,拨通了林家老宅后勤主管的电话。
“李叔,”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今晚的季度家宴,撤掉餐厅那张红木长桌,换成圆桌。”
电话那头的李主管明显一愣,迟疑道:“大少奶奶,这……老太太从不坐侧位,长桌的主位是规矩。”
沈昭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达不容反驳的指令:“那就让她坐在‘中心’,而不是‘上首’。”
挂断电话,整个林家老宅的后勤部门,都因这一道命令而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午后,沈昭昭亲自回老宅监工。
那张象征着森严等级与绝对权威的红木长桌,第一次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抬出了餐厅。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直径三米、桌面以浮雕工艺刻着“百鸟朝凤”图样的黄花梨圆桌。
桌子极大,却不显空旷,八张同款的太师椅均等分布,看不出丝毫尊卑。
唯一的特殊,是沈昭昭让人在正北方向的主椅旁,添了一只小小的楠木矮凳。
“这是给念云的。”她轻声对一旁候命的张妈说。
张妈看着那只小凳子,再看看那张打破了数十年传统的圆桌,
布置并未就此结束。
沈昭昭从随身带来的丝绒盒子里,取出七枚在发布会上大放异彩的铜顶针。
她亲自上手,将它们一一嵌入八个餐碟下方的底托卡槽内,唯独空出了主位的那个。
“把这个,放在老太太的餐碟底托里。”她将那枚刻着“甲子·婉声”的顶针递给张妈,正是林老太太亲手送出的那枚。
随后,她又去了趟厨房,亲自审定了晚宴的菜单。
“这道清蒸东星斑,淋汁换成玫瑰酱。”
“那道莼菜羹,用靛青花汁调个色。”
“糯米藕的蜜汁里,多加一味金褐色的桂花糖。”
厨师长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
只有沈昭昭自己清楚,她在用“九转染”的色系,为这场家宴的菜品,重新赋码。
最后,她走到备餐台,从一排精致的骨瓷餐具中,取了一只最素净的汤碗,亲自盛了半碗清粥,摆在了主位的餐盘旁。
碗里,没有配汤匙。
一如去年守岁夜,她留给那个试图用规矩将她磋磨至死的婆婆,那一场无声的对峙与反击。
旧日的武器,今日成了和解的台阶。
夜幕降临,林家众人陆续抵达。
当林修文夫妇、旁支叔伯们走进餐厅,看到那张巨大的圆桌时,无一不露出惊诧的神色。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率先落座,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凝滞。
就在这时,林老太太在林修远的搀扶下,踏进了厅门。
她的脚步在门口处,有了微不可察的一滞。
那双看过半个世纪风云的眼睛,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那张圆桌,扫过均等分布的座椅,最后,定格在北面主位旁那只多出来的小矮凳上。
她唇线绷紧了半秒,随即松开,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威严。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她没有发作,也没有质问,只是缓步走到了北侧的主位前,从容落座。
林修远紧随其后,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左手边,而沈昭昭则牵着女儿念云,坐在了右手边。
念云欢快地爬上自己的小凳子,紧紧挨着奶奶和妈妈。
其他人这才仿佛得了赦令,纷纷按亲疏远近各自找位置坐下。
一时间,竟真的形成了一个以林老太太为中心,林修远和沈昭昭为左右臂膀,其他人众星拱月般的和谐画面。
可老太太落座后,并未动筷,只是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沈昭昭:“这桌子,是你设计的?”
来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昭昭仿佛没看到婆婆眼中的审视,她垂下眼帘,声音温软,却字字清晰:“前几天看资料,发现当年‘织雨七线’的七位前辈,也是围着一张圆桌,发愿要用手里的针,护住想护的人。您也教过我,针脚要密,人心不能散。我想,一家人吃饭,团团圆圆的,比分出个上下首,更要紧。”
她没有提自己的主张,而是把一切都归于“传承”与“家和”。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织雨七线”的过往,又暗合了林老太太“家族利益至上”的宗旨。
老人沉默了片刻,厅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忽然,她伸出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将自己盘中那枚刻着“甲子·婉声”的铜顶针,轻轻地、笃定地,推至了圆桌的正中心。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这是默许,更是权力的交接。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上首”,而是甘愿成为被众人环绕的“中心”。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却又异常平静。
用膳过半,一直沉默的周曼如忽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她换下发布会上的旗袍,穿了一身素雅的套装,脸上带着几分酒意催生的红晕,声音微颤:
“老……老太太,”她鼓足勇气,改了称呼,“我敬您一杯。我娘走之前,一直念叨两件事。一是恨自己没本事,没能把‘九转染’的精髓守住;二是恨自己没胆子,这辈子……没敢当面叫您一声‘师父’。”
话音落下,全场骤静。
连林修文都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生怕她哪句话说错了,触怒了老太太。
林老太太缓缓抬头,目光掠过桌心那七枚在灯下闪着微光的铜顶针,最终落在了周曼如那张既激动又忐忑的脸上。
良久,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娘是倔,可她教出来的徒弟,比谁都懂分寸。”
说完,竟主动举杯,与周曼如隔空一碰,而后一饮而尽。
周曼如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她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仿佛饮下的是母亲一生的遗憾与自己半辈子的委屈。
沈昭昭低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面前那碗已经凉透的清粥,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
承认了周曼如母亲的身份,也承认了周曼如作为“同源记”新一代传人的资格。
饭毕,众人散去,佣人开始收拾杯盘。
念云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桌边蹦跳着,帮张妈把那些嵌在底托里的铜顶针一个个取出来。
忽然,她举起其中一枚,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妈妈!妈妈快看!这个顶针上面的花纹,和我们家祠堂小钥匙上的一样!”
此言一出,正准备起身的沈昭昭和林修远,动作皆是一顿。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念云手中那枚铜顶针的内圈,确实刻着一圈极为细密的凹凸暗纹,与那把开启祠堂暗格的钥匙齿痕,竟有几分神似。
沈昭昭心头猛地一震,快步走过去,不动声色地从女儿手中接过那枚顶针。
她借着灯光细看,发现何止是相似!
她迅速将桌上剩下的六枚顶针也拿了过来,一一比对。
每一枚内圈的暗纹都有微小的差异,当她试着将七枚顶针按照某种顺序并排在一起时,那七段看似独立的纹路,赫然拼接成了一组完整而复杂的图形——宛如一把锁的内部锁芯结构!
她猛地抬眼,望向正由林修远搀扶着转身欲走的老太太。
老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飘散在空气里:
“清明那把钥匙,开的从来就不止一扇门。”
话音落,人已远去。
窗外月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光洁的琉璃地砖上,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仿佛百年前那些被掩埋的誓约与秘密,正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悄然拼合成一组等待开启的新密码。
沈昭昭怔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那七枚冰凉而沉重的铜顶针,它们不再仅仅是匠人身份的象征,而是七块指向更深谜团的碎片。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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