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的风,在白日里是灼热干燥的刀,在入夜后,则变成了冰冷刺骨的鞭。
萧衍伏在马背上,青鸾紧贴在他身后,手中缰绳如铁铸般稳定。穆守骑乘另一匹马,紧跟在侧后方。三匹马在无垠的荒原上狂奔,蹄声如雷,卷起漫天尘土。身后,黑狼部追兵的呼哨声、马蹄声、以及不时破空而来的箭矢,如同索命的恶鬼,紧追不舍。
萧衍的意识在颠簸中飘摇。左肩的蚀痕,在经历了驿站中那莫名的爆发——竟能隔空使敌人兵刃灼热——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并非好转,而是更加深沉的危险。那寒意不再四处流窜冲撞,而是牢牢盘踞在左肩,向内部沉淀、压缩,仿佛在积蓄着什么,又仿佛在……“蜕变”。与之伴随的,是更加清晰、却更加混乱的幻象碎片。他时而看到威严的龙影在星空中盘旋,时而看到无数阴影触手从大地裂缝中涌出,时而听到古老而威严的吟诵,时而又被充满恶意的低语淹没。
更让他心悸的是,胸前的星钥玉佩,似乎对蚀痕的这种变化产生了“兴趣”。那温热的暖流不再仅仅是防御和滋养,而是开始主动地、试探性地接触、缠绕那股深沉的寒意,如同两条苏醒的巨蟒,在他体内展开了无声而凶险的纠缠。这带来一种冰火交织、撕裂般的痛苦,却也诡异地让他的神智在极端刺激下,维持着一线清明。
“向左!避开那片流沙地!” 前方带路的青鸾突然厉声喝道,猛拉缰绳。棕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硬生生在疾驰中转向,险之又险地绕开了一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波光的区域。穆守也及时控马转向。
身后追兵显然对此地不如青鸾熟悉,冲在最前的两骑收势不及,连人带马陷入流沙,只发出短促的惨呼,便被吞没大半,只剩挣扎的手臂和马头在沙面上无力地挥动了几下,便彻底消失。这骇人的一幕让追兵的速度明显一滞,呼喝声更加愤怒。
趁此机会,三人又将距离拉开了一些。但西荒的马匹本就瘦弱,负载两人狂奔许久,已显疲态,口鼻喷出白沫,速度开始下降。而黑狼部的追兵,骑乘的是更适应戈壁的矮种战马,耐力更佳,且一人一骑,负担较轻。
“这样下去不行!” 穆守沉声道,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马匹撑不了多久!必须想办法摆脱,或设伏!”
青鸾没有回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地形。月光下的荒原,起伏的沙丘和嶙峋的怪石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前方三里,有一处‘风蚀石林’,地形复杂,可暂避!” 她简短回应,语气坚定。
三里,在平时不过转瞬即至,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身后追兵重新逼近,箭矢又开始零星射来,在身侧呼啸而过,没入黑暗。
萧衍咬紧牙关,忍着体内冰火交织的剧痛和伤口因颠簸传来的撕裂感,努力伏低身体,减少阻力。他感到青鸾握缰绳的手臂微微颤抖,她的呼吸也粗重了许多。连番激战、长途奔逃,还要驾驭疲马、辨认方向,即便以她的坚韧,也已接近极限。
穆守的情况更糟。他年事已高,内伤未愈,强行催谷内力驾驭奔马,脸色已苍白如纸,嘴角又有血丝渗出,但眼神中的锐利与决绝,却丝毫不减。
终于,前方出现了青鸾所说的“风蚀石林”。那是一片被千万年风沙雕琢得奇形怪状的巨大岩石群,高的如同塔楼,矮的宛如蹲伏的野兽,彼此交错,形成无数狭窄、曲折、幽深的通道和天然洞穴。月光被奇石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更添几分诡秘。
“进石林!弃马!” 青鸾低喝一声,在冲入石林边缘的瞬间,猛地勒停几乎力竭的棕马,同时一把将萧衍拽下马背。穆守也几乎同时跃下。
三匹马失去了驾驭,惊惶地嘶鸣着,向石林深处跑去。青鸾看也不看,拉着萧衍,闪身钻进两块巨岩之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穆守紧随而入。
“分头追!他们跑不远!” 身后传来追兵头领气急败坏的吼声。杂乱的马蹄声在石林外停下,紧接着是纷沓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追兵也已下马,分头进入石林搜索。
石林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复杂迷离。风化的岩壁布满孔洞,风声穿过,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碎石,踩上去极易发出声响。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零星的月光从岩石缝隙和高处孔洞漏下。
青鸾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拉着萧衍在迷宫般的石隙中快速穿行,时而匍匐钻过矮洞,时而侧身挤过窄缝。穆守跟在后面,不时用枯枝或石块,抹去他们留下的最明显的痕迹,或制造假象误导追兵。
然而,追兵人数众多,且显然也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呼喝声和脚步声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越来越近。更糟糕的是,萧衍体内的蚀痕,在进入这阴暗、封闭、充满诡异回声的环境后,似乎被某种气息刺激,再次开始躁动!那深沉的寒意如同毒蛇抬头,疯狂冲击着星钥暖流的束缚,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更加混乱的幻听幻视。他仿佛看到周围的岩石在蠕动,阴影在拉长,耳边尽是窃窃私语和疯狂的嘶笑。
“呃……” 萧衍闷哼一声,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连忙扶住旁边冰冷的岩壁。触手之处,岩石粗糙湿滑,竟隐约传来一种微弱的、与他体内蚀痕相似的阴冷感,让他如触电般缩回手。
“怎么了?” 青鸾立刻察觉,回身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心中一惊。
“这石头……有古怪……” 萧衍喘息道,额角冷汗涔涔,“蚀痕……很躁动……”
穆守也停下脚步,仔细触摸岩壁,又凑近嗅了嗅,脸色微变:“是‘阴蚀石’!这种石头能吸附、积聚阴寒死气,久处其中,对常人无益,对身中‘蚀痕’这类阴邪之力者,却有刺激增幅之效!难怪此地感觉如此怪异。”
青鸾眉头紧锁。后有追兵,身处险地,环境还对萧衍不利。她迅速观察四周,指向斜前方一个被几块巨石半掩、黑黢黢的洞口:“那边有个浅洞,先躲进去,我用‘敛息粉’遮掩气息,希望能骗过他们。你必须尽快稳住蚀痕!”
没有别的选择。三人迅速钻进那个仅能容纳三四人的浅洞。洞口有垂下的藤蔓和乱石遮掩,内部干燥,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和腐朽混合的怪味。青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将里面无色无味的粉末小心地撒在洞口和三人身上。穆守则守在洞口内侧,凝神倾听。
萧衍背靠冰冷的洞壁坐下,立刻闭目凝神,全力运转清心诀,同时沟通胸前的星钥。这一次,星钥的暖流似乎也察觉到了外界环境的威胁,变得比之前更加主动、炽热,如同护主的猛兽,死死缠绕、镇压着左肩那蠢蠢欲动的蚀痕寒意。冰与火的交锋在体内达到新的白热化,萧衍只觉得半边身体如坠冰窟,半边身体如被炙烤,经脉剧痛,灵魂都仿佛要被撕裂。
洞外,追兵的脚步声、呼喝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在石林缝隙间晃动。
“这边有脚印!”
“洞里看看!”
“血迹!往这边去了!”
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他们藏身的洞口外徘徊。萧衍甚至能听到黑狼部士兵粗重的呼吸和铠甲摩擦声。他屏住呼吸,连体内痛苦的挣扎都强行压下。
青鸾的手按在剑柄上,眼神冰冷如霜。穆守的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劲气缓缓凝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声、怒喝声和更多惊恐的呼喊!
“什么东西?!”
“小心地下!啊——!”
“是石傀!激活了!快退!”
杂乱的脚步声和战斗声骤然爆发,但又迅速远去,似乎追兵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袭击,正在狼狈撤退。
石傀?萧衍心中一动。是这“阴蚀石”中诞生的怪物?还是此地本就存在的某种防御机制?
片刻之后,洞外重归寂静,只有风穿过石林的呜咽。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确定再无异动,青鸾和穆守才稍稍放松。
“看来这风蚀石林,比想象中更危险。黑狼部的人暂时退了,但我们也不能久留。” 青鸾低声道,看向仍在与蚀痕抗争的萧衍,眼中忧色更浓。萧衍的脸色在星钥光芒映照下,一半苍白如雪,一半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息紊乱。
穆守走到萧衍身边,再次搭脉探查,神色凝重至极:“蚀痕被阴蚀石气引动,与星钥之力冲突加剧,已伤及经脉根本。若不尽快疏导或压制,恐有爆体之危!青鸾姑娘,你可有应急之法?”
青鸾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有一个办法,但极为凶险。老师曾传我一套‘金针渡厄’之术,配合他独门的‘烈阳丹’,可强行激发人体潜能,镇压阴邪。但此法对施术者和受术者负担都极大,尤其他此刻状态不稳,星钥与蚀痕在他体内已成战场,再引入‘烈阳丹’的霸道药力,稍有不慎,便是三股力量失控,瞬间将他撕碎!”
“有几成把握?” 穆守沉声问。
“不到三成。” 青鸾的声音干涩,“而且,即便成功,也会对他根基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未来修行之路,恐将断绝大半。但若不用……以他目前情况,恐怕撑不过明日黎明。”
洞内陷入死寂。只有萧衍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和洞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就在这时,萧衍猛地睁开眼!他的左眼瞳孔深处,竟隐约闪过一丝诡异的暗紫色流光,而右眼则映照着星钥的淡蓝微光,显得异常妖异。他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用……用那方法!”
“萧衍!” 穆守急道。
“我不能……死在这里……” 萧衍盯着青鸾,眼神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和刻骨的仇恨,“更不能……变成那鬼东西的傀儡!三成……够了!动手!”
青鸾与他对视片刻,从那双异常的眼眸中,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好!穆老,请为我们护法,无论发生什么,切勿让人打扰!萧衍,凝神内守,我会引导药力和金针之气,你需全力配合,引导星钥之力居中调和,绝不能让三力失衡!”
她迅速取出金针,在暖黄色粉末的微光下,针尖闪着寒芒。又从一个贴身玉瓶中倒出一颗龙眼大小、赤红如血、散发着灼热气息的丹药——烈阳丹。
“服下!” 她将丹药递到萧衍嘴边。
萧衍毫不犹豫,一口吞下!丹药入腹,如同吞下了一颗烧红的铁球!恐怖的热流瞬间炸开,蛮横地冲向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全身皮肤瞬间变得通红,青筋暴起,仿佛有岩浆在血管中奔流!
几乎同时,青鸾出手如电!数根金针精准刺入萧衍胸前、后背、头顶要穴,每一针都带着她精纯而锋锐的真气,如同一把把钥匙,试图强行打开、疏通他被蚀痕和星钥冲突堵塞、损伤的经脉,并为那狂暴的烈阳丹药力引导方向。
“呃啊啊——!” 萧衍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老鼠在窜动。左肩的蚀痕黑气被烈阳丹的灼热和金针真气刺激,疯狂反扑,化作无数冰冷尖刺,扎向他的五脏六腑!而星钥的暖流,则在本能地抵御蚀痕的同时,也被这外来的、霸道的热流激起,光芒大盛,三条性质迥异、同样强悍的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洞内的空气都仿佛扭曲,温度忽冷忽热。萧衍七窍开始渗血,形象可怖。
青鸾脸色惨白,额角汗如雨下。她全神贯注,指尖捻动金针,真气源源不断输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纵一叶扁舟,竭力引导、平衡着那三股毁灭性的力量,将其导向相对“安全”的冲突与消耗。这过程凶险万分,对心神的消耗堪称恐怖。
穆守守在洞口,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洞内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也能看到青鸾摇摇欲坠的身形和萧衍濒临崩溃的惨状。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全部警惕提到最高,防备着可能来自外界的一切干扰。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青鸾脸色已白得透明,真气即将耗尽,萧衍的身体也到了崩溃边缘,皮肤开始龟裂渗血时——
“嗡——!”
萧衍胸前的星钥玉佩,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真正生死一线的危机,也或许是三力冲突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竟再次发生了异变!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龙吟光柱。玉佩表面的龙形纹路,如同活了过来,脱离玉佩表面,化作一道极其凝练、介于虚实之间的淡金色龙影,绕着萧衍盘旋一周,然后猛地一头钻入他的眉心!
萧衍浑身剧震,眉心处,那个曾经一闪而逝的冰狼印记,骤然清晰浮现!但这一次,印记的形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冰狼的轮廓中,隐隐多了一道蜿蜒的龙形纹路,狼眸与龙睛重合,散发出一种古老、威严、却又带着一丝冰冷残酷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肆虐的三股力量,仿佛受到了这眉心印记的绝对统御,冲突骤然停止!烈阳丹的灼热、金针的锋锐真气、蚀痕的阴寒、星钥的温暖,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牵引、束缚,然后在那印记的调和下,以一种极其霸道、痛苦的方式,开始强行融合、压缩,最终化为一股灰蒙蒙、混沌莫名、却又蕴含着奇异平衡感的新生力量,沉入他的丹田,并迅速流转周身,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噗!” 青鸾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向后倒去,被穆守及时扶住。她手中的金针,已尽数化为齁粉。
萧衍则直接昏死过去,但气息却迅速平稳下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已消,左肩皮肤下的蚀痕纹路,颜色变淡了许多,虽未消失,却也不再狰狞蠕动,而是如同真正的纹身般沉寂下来。胸前的星钥玉佩,光芒内敛,温润如常。
洞内混乱的能量波动平息,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丹药气息。
穆守一手扶住昏迷的青鸾,一手探了探萧衍的脉搏,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成了……暂时,成了。”
他小心地将两人放平,自己也跌坐在地,调息恢复。刚才虽然未直接参与,但心神紧绷,守护一旁,消耗同样巨大。
后半夜,在死寂中度过。洞外偶尔传来奇怪的、仿佛岩石摩擦的声响,或是什么东西快速爬过的窸窣声,但都未曾靠近这个浅洞。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青鸾率先醒来。她内伤不轻,但目光依旧清明。她迅速检查了萧衍的状况,确认他性命无碍,蚀痕被暂时压制,体内多了一股混沌却强大的新生力量,只是人还昏迷,不知何时能醒。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青鸾服下丹药,恢复了些力气,低声道,“昨晚的动静,可能引来更多麻烦。而且,萧衍需要更安全的地方静养,观察后续变化。”
穆守点头同意。两人设法弄来清水,为萧衍简单擦拭了脸上的血污,喂他服下固本培元的丹药。然后,由穆守背负依旧昏迷的萧衍,青鸾在前探路,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险些成为葬身之地的浅洞。
晨光再次照亮荒原时,他们已远离风蚀石林,朝着西荒更深处,一个名为“遗忘绿洲”的、萧焕早年经营的另一处秘密据点方向,艰难跋涉。
萧衍在穆守背上,意识沉浮。在昏迷的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梦。梦中,他站在无尽的虚空,左边是无边阴影,右边是璀璨星河,眉心处,冰狼与龙影交织的印记灼灼生辉。一个分不清男女、充满亘古沧桑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低语:
『平衡……已破……钥匙……归位……影与星……终有一战……你的选择……将决定门扉的开启……或永恒的关闭……』
荒原的日出,壮丽而苍凉,将三人渺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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