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中心大楼的走廊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长而压抑。王烁和阿伦沉默地走着，身后仿佛还残留着废弃仓库里那股阴冷霉湿的气息。阿伦抱着otdR设备，脑袋几乎要缩进脖子里，不敢与任何路过的、眼神警惕的士兵对视。
王烁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冰窟。指挥部传来的“最高危险，立即静默”指令，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他的后心。他被怀疑了，或者，指挥部判断他已身处极度险境。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他失去了后方最坚实的依托，变成了真正的孤军。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坐以待毙，只会让情况恶化，最终导致“雷霆”行动失败，无数人牺牲。他必须主动出击，扭转这不利的局面。
回到办公室，他反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没有立刻回应那条静默指令，也没有尝试联系赵静或“信使”。在内部嫌疑被排除之前，任何主动联系都可能被视为心虚或刺探。
他需要一个新的计划，一个能打破僵局，甚至能反过来利用当前困境的计划。
梅的警告——“父亲已知悉‘雷霆’部分细节”，以及指挥部怀疑内部有鬼的判断，像两块破碎的拼图，在他脑海中碰撞。一个大胆、危险，但或许是唯一破局之策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将计就计！
既然敌人可能知道了“雷霆”，既然内部可能存在泄密渠道，那么，何不利用这一点，给敌人送去一份他们“期待”的情报？一份精心设计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诱饵”！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他必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不会引起怀疑的“泄密”方式，并且要确保这个“泄密”行为，能被他某种程度上控制，并最终转化为对己方有利的局面。
他坐在电脑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首先，他需要确认“泄密”的渠道和内容。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吴主管特有的、既急切又惶恐的节奏。
王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打开了门。
吴主管几乎是挤进来的，立刻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看。
“林……林顾问！完了！这次真的完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吴主管，慢慢说，又出什么事了？”王烁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吴主管双手颤抖地捧着水杯，也顾不上喝，压低声音，像是怕被门外的空气听见：“刚……刚才‘屠夫’长官亲自召见了我！不是他的手下，是他本人！”
王烁眼神一凝：“他说什么？”
“他……他直接问我，‘雷霆’行动到底是什么？！”吴主管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他说外面风声很紧，有消息说近期会有一股不明势力针对园区进行大规模袭击，代号可能就是‘雷霆’！他问我技术部在之前的网络审计和对外通讯监控中，有没有发现相关线索！”
王烁心中剧震！敌人不仅知道了代号，甚至已经开始内部排查！‘屠夫’亲自过问，说明苏奇督对此事高度重视！
“你怎么回答的？”王烁沉声问。
“我……我还能怎么回答？”吴主管几乎要崩溃，“我发誓技术部绝对没有泄露任何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雷霆’行动！我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审计记录、日志都呈报上去了，证明我们技术部是清白的！可是……可是‘屠夫’长官看我的眼神……他根本不信！他让我回来继续查，限期24小时，如果查不出线索，就要拿我是问！”
吴主管抓住王烁的胳膊，手指冰凉：“林顾问！现在只有你能救技术部，救我了！你必须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哪怕是……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能证明我们尽力了也行啊！”
王烁看着濒临绝望的吴主管，脑海中那个“将计就计”的计划瞬间变得清晰而具体。机会来了！一个绝佳的、不会引起怀疑的“泄密”渠道，就在眼前！
他扶着吴主管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吴主管，你别急。或许……我们真的遗漏了什么。”
吴主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遗漏了什么？林顾问，你发现什么了？”
王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电脑前，调出了之前那份初步审计报告，指着上面几个被他标记为“已修补”的低级漏洞，沉吟道：“这些漏洞虽然修补了，但它们在暴露期间，是否曾被利用过？我们之前的扫描，侧重于漏洞本身，可能忽略了对历史访问数据的深度挖掘。”
他操作电脑，调取了更早时期、围绕这几个漏洞的网络流量原始数据包。这些数据量极其庞大，杂乱无章，通常不会有人去仔细分析。
“你看这里，”王烁指着屏幕上几行经过复杂筛选和模式匹配后高亮显示的、极其隐蔽的数据流记录，“这几段数据包，时间戳在漏洞暴露期间，源Ip经过伪装，但目标端口和传输模式……非常特殊，带有很强的军事行动数据交换特征。”
吴主管凑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代码和协议标识：“这……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王烁语气凝重，带着一丝“恍然大悟”的震惊，“可能早有外部势力，利用我们之前的漏洞，在园区网络内部进行了长时间、低强度的情报渗透和数据窥探！这些数据特征，与‘屠夫’长官提到的‘大规模袭击’的前期侦查行为，高度吻合！”
吴主管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雷霆’行动的先遣人员，早就潜入我们的网络了？！”
“极有可能！”王烁重重地点点头，随即又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是……有一个问题。按照这些数据流的模式和频率来看，对方的渗透是长期、缓慢的，似乎在小心翼翼地避免打草惊蛇。这不像即将发动‘大规模袭击’的作风。除非……”
“除非什么？”吴主管急切地问。
王烁若有所思，手指敲着桌面：“除非，他们原本的计划因为某种原因被提前，或者……他们获取了某种关键情报，认为必须改变原定计划，采取更激进的方案！”
他看向吴主管，眼神锐利：“吴主管，你还记得吗？就在舆论曝光、园区戒严之后不久，我们技术部的一台高性能服务器被‘屠夫’长官的人临时征用了，说是用于数据分析和溯源。”
吴主管一愣：“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我怀疑，”王烁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重大发现的氛围，“问题可能就出在那里！对方很可能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方式，监控或者渗透了那台被征用的服务器！他们从服务器处理的数据中，截获了关于我们内部戒备等级、兵力调动，甚至可能是……关于‘雷霆’行动本身的零星信息！正是这些信息，促使他们决定改变原计划，提前或者以一种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动攻击！”
吴主管听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这……这太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岂不是说，‘屠夫’长官自己的行动，反而泄露了关键情报？！”
“这只是一种推测，但可能性很大！”王烁适时地表现出技术专家的严谨和“担忧”，“我们必须立刻将这一发现上报！这不仅能解释‘雷霆’情报可能的泄露源，也能为我们技术部洗刷嫌疑——问题出在安保部门自己管控的服务器上，与我们技术部日常维护的网络无关！”
吴主管如同醍醐灌顶，猛地站起来，激动地抓住王烁的手：“对对对！林顾问！你真是天才！就这么上报！我这就去写报告，不，我亲自去向‘屠夫’长官汇报！”
“等等，吴主管！”王烁拉住他，表情“严肃”地提醒，“这只是我们的技术推测，缺乏直接证据。而且，直接指控安保部门的服务器被渗透，可能会引起‘屠夫’长官的……不快。我们需要更稳妥的方式。”
“那……那怎么办？”吴主管又慌了。
王烁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你在报告中，不要直接提服务器被渗透。只重点强调我们发现的、指向外部长期渗透的数据流证据，以及其行为模式与‘大规模袭击’前期侦查的吻合度。然后，委婉地提出一种可能性——是否园区内部某些近期被频繁访问、且涉及核心安全数据的节点（比如那台被征用的服务器），存在被反向利用的风险？这样既指出了问题，又给了‘屠夫’长官台阶，由他自己去判断和核查。”
吴主管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高明！林顾问，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我这就去准备报告！”
看着吴主管匆匆离去的背影，王烁关上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诱饵已经抛出。
他精心编织的“真相”，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那些确实存在、被他刻意解读的数据流痕迹（其中一部分甚至是他自己早期活动留下的），假的是其来源和目的。他将泄密的嫌疑，巧妙地引向了被“屠夫”自己掌控的服务器，这既能解释“雷霆”计划为何泄露，又能进一步挑拨技术部与安保部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更能让苏奇督和“屠夫”将注意力集中在“内部服务器被渗透”这个错误的方向上。
如果敌人相信了这个“发现”，他们很可能会：
1. 加强对内部数据节点的监控和清理，浪费人力物力。
2. 重新评估“雷霆”行动的情报价值，可能认为行动计划已经部分暴露，需要调整，从而打乱他们自己的部署。
3. 因为怀疑内部有更深的渗透而加剧内耗。
而这，正是王烁想要的结果。他要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制造一场混乱的风暴，为可能已经调整的“雷霆”行动，创造机会。
他坐回电脑前，开始清理自己刚才操作的所有痕迹，确保没有任何破绽。接下来，就是等待吴主管的“汇报”结果，以及观察敌人是否会吞下这颗裹着糖衣的毒药。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探照灯的光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园区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愈发紧绷的气氛中焦躁不安。
王烁知道，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刚刚为这场风暴，悄悄拨动了一下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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