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部并非完全漆黑。深入数米后，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惨绿色的照明，勾勒出狭窄、潮湿且向下倾斜的通道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真菌的孢子气息。
王烁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和肋骨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失血和过度消耗让他的体能逼近极限。
那个年轻人——他自称叫“阿明”——则紧张地趴在洞口附近，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窥视。
“他们…他们在外面搜索，但好像没发现这个洞口…”阿明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王烁没有放松警惕，格洛克依旧紧握在手，枪口若有若无地对着阿明的方向。那句模糊的“火种已接引”像根刺，扎在他的神经上。
“阿明，”王烁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目光如炬，“你说你一直躲在这附近？”
“是…是的，大哥。”阿明回过头，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里地形复杂，我躲了好几天了…”
“那你对这片雨林很熟悉？”王烁追问。
“还…还行吧，为了活命，摸索着记了点路…”
“刚才追我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王烁换了个问题，紧紧盯着阿明的眼睛。
阿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王烁的直视：“我…我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园区那些保安吧？或者…是军阀的人？”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行动配合默契，可不是普通保安或者军阀杂兵的水平。”王烁冷冷道，“而且，他们想活捉我。”
“活…活捉？”阿明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讶，“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王烁向前逼近一步，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但那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压迫感让阿明瞬间脸色发白，“你为什么恰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恰好知道这个连专业追兵都发现不了的隐蔽洞穴？还有…你刚才在洞口，说的‘火种已接引’，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子弹，击溃了阿明脆弱的心理防线。他踉跄后退，后背抵在岩壁上，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我…我…”他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一个冷静的女声突然传来，打破了僵局：
“他没有恶意，王烁先生。或者说…‘烛龙’。”
王烁猛地调转枪口指向声音来源！只见从洞穴更深处的一个拐角后，走出一个身影。借着磷光，能看到那是一个年轻女人，同样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污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和镇定，手里没有任何武器。
“你是谁？”王烁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洞穴果然不简单！
“我叫阿雅，”女人平静地回答，目光扫过王烁鲜血淋漓的左肩，“你受伤很重，需要处理。我们没有恶意，相反，我们可能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
“希望？”王烁冷笑，“什么样的希望？像他一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把我引到陷阱里的希望？”他枪口指了指面如死灰的阿明。
阿雅看了一眼阿明，叹了口气：“阿明是‘聆听着’，负责在外围寻找和接引像你这样的‘火种’。他经验不足，暴露了切口，让你受惊了。”
“火种？接引？切口？”王烁眉头紧锁，这些词汇让他感觉极其不妙，“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那个‘系统’又是什么关系？”
阿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拿到了李雯留下的U盘，对吗？你看到了‘方舟’里的记录，也见识了‘清道夫’的厉害，不是吗？”
王烁心中巨震，对方连U盘和李雯都知道！
“你们是李雯的人？”他试探着问。
“李雯是我们的一员，是最勇敢的‘火种’之一。”阿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牺牲自己传递出的信息，至关重要。而你，王烁先生，你是她选中的人，也是‘系统’标注的高价值目标。”
“我？高价值目标？”王烁想起那个电子音头目的话，“为什么？”
“我们也不完全清楚。”阿雅摇了摇头，“‘系统’的遴选标准是个谜。但凡是能被它特别‘关注’的人，要么拥有它需要的特殊技能或体质，要么…就是对它的存在构成潜在威胁的人。而你，似乎两者兼具。”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是一个自发形成的抵抗组织，由一些侥幸从园区逃脱，或者认清‘系统’真相的人组成。我们自称‘火种’，寓意是保留希望，等待燎原之日。我们分散，隐蔽，在‘系统’的监控下艰难生存，并试图寻找它的弱点。”
王烁的大脑飞速消化着这些信息。抵抗组织？“火种”？这听起来似乎合理，但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和陷阱，他不敢轻易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烁的枪口没有放下。
“就凭你现在还活着，而没有变成一具冰冷的‘货物’躺在‘方舟’的清单上。”阿雅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就凭李雯用生命传递出的信息，最终指向了你。就凭我们和你一样，都想摧毁那个该死的‘系统’和它控制下的地狱！”
她的眼神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仇恨和坚定。
就在这时，趴在洞口的阿明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他们…他们好像在用仪器扫描山壁！可能…可能发现这里了！”
阿雅脸色一变：“不能再待了！这个洞穴并不绝对安全，跟我来，里面有通往更深处区域的路径！”
她转身就向洞穴深处走去。阿明也惊慌地看着王烁。
王烁看了一眼洞口方向，确实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更加清晰的仪器嗡鸣声和人员的交谈声。追兵已经逼近。
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带路！”他咬牙对阿雅说道，同时警惕地注意着阿明和阿雅的一举一动。
阿雅对洞穴极其熟悉，在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通道中快速穿行。王烁强忍着伤痛紧跟，阿明则断后。
通道越来越狭窄，地势也越来越高，有时甚至需要攀爬湿滑的岩壁。王烁的体力消耗极大，视线越来越模糊，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
终于，在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和光亮。
他们走出了洞穴的另一端，眼前豁然开朗，但情景却让王烁的心沉入谷底。
出口位于一处陡峭悬崖的中段，下方是奔腾咆哮的河谷，河水湍急，撞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而对岸，是更加茂密莫测的雨林，距离至少有几十米远，根本无法跨越。向上，是近乎垂直、布满了湿滑苔藓的岩壁，高不可攀。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绝佳的绝境！
“这里…这里是尽头了？”王烁喘着粗气，靠在岩壁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在流失。
阿雅的脸上也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怎么会…这条通道的出口地图标记是在河谷对面的…难道…难道地图是错的？或者…通道因为雨水冲刷改变了？”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洞穴通道里，传来了清晰、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发现目标！在悬崖出口！”
“包围他们！别让他们再跑了！”
追兵，已经到了！
王烁，阿雅，阿明，三人被彻底堵死在这悬崖绝壁之上。
几名“清道夫”队员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出口，呈扇形散开，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他们。那个电子音头目再次出现，他的面罩在悬崖边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冰冷。
“游戏结束了，王烁先生。”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或者，我该称呼你，‘烛龙’？你的表现令人惊叹，但很遗憾，这里就是终点了。”
王烁看着下方咆哮的河水，又看了看身后黑洞洞的枪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山猫的仇未报，李雯未救，真相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不要抓我回去！”阿明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竟然转身就向着悬崖下方跳去！
“阿明！”阿雅惊呼！
但已经晚了，阿明的身影瞬间被奔腾的河水吞噬，消失不见。
电子音头目甚至连看都没看跳崖的阿明一眼，只是盯着王烁：“你的选择呢，王烁先生？是跟我们回去，面见‘系统’，还是像他一样，选择毫无意义的自我毁灭？”
王烁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我选择…”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在风声中清晰无比，“…第三条路！”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悬崖边冲去！但不是跳向河水，而是冲向那群“清道夫”！他要做最后一搏，哪怕拖一个垫背！
“开火！制止他！”电子音头目下令！
“咻咻咻！”
子弹呼啸而来！王烁在冲刺中奋力规避，但体力透支和重伤的身体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腿！他一个踉跄，向前扑倒！
在倒下的瞬间，他看到了阿雅那双充满震惊和某种决意的眼睛，也看到了电子音头目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眼神。
巨大的冲击力和悬崖边的湿滑，让他无法稳住身形，整个人顺着陡峭的岩壁，翻滚着向下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岩石和树枝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加剧着他的伤势。意识在飞速抽离，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悬崖上方阿雅似乎也被流弹击中倒下的身影，以及那越来越远的、冰冷的电子音：
“目标坠落…生命体征微弱…启动…回收程序…”
无尽的黑暗，伴随着奔腾的河水声，彻底吞噬了他。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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