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系统的成功，如同给“林默”镀上了一层无形的金身。他在KK园区内的行动自由度有所增加，虽然依旧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被完全困在办公室和宿舍之间。他可以凭借苏奇督特批的通行权限，在技术部门管辖的几个核心数据机房和部分非敏感办公区域活动，美其名曰“实地考察系统运行环境”。
这天下午，他以检查“天网”系统数据备份节点为名，来到了位于园区地下一层的主数据中心。这里温度常年恒定的低温，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如同金属墓碑般整齐排列，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精密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
梭温跟在他身边，依旧扮演着副手和耳目的角色。“林工，这边是‘天网’系统的主数据库集群，那边是核心业务数据的备份阵列……”他尽职地介绍着，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林默”的动作。
“林默”看似随意地走动着，目光扫过一排排闪烁的指示灯和标签。他的大脑在系统的辅助下，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快速记录着机柜的布局、线缆的走向、以及那些标签上透露出的有限信息。他在寻找任何可能与“医疗研究区”或“天使”数据库产生物理连接的蛛丝马迹。
在一排标注着“外部接口与冗余线路”的机柜前，他停下了脚步。这里的线缆更加杂乱，连接着一些看起来型号较老、似乎处于备用状态的交换机和路由设备。
“这些是……”他指着几根颜色特殊、接口规格也与众不同的光纤线缆问道。
梭温凑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些啊，好像是以前连接外部合作方用的备用线路，很久没用了，具体连到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权限很高，一直是魏博士那边直接管理的。”
魏博士……“医疗研究区”……“林默”心中一动，但脸上不动声色。“嗯，老旧设备，潜在风险点。回头整理一份清单，看看哪些可以淘汰下线，优化一下空间和能耗。”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开，仿佛只是在进行常规的技术管理。
就在他准备走向下一个区域时，数据中心入口处的身份认证闸机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一个穿着维修工制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推着满载工具和备用零件小推车的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他与正在门口执勤的守卫似乎很熟稔，点了点头，便径直朝着备用零件仓库的方向走去。
这种维修人员进出数据中心是常事，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就在这个维修工与“林默”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服务器噪音完全掩盖的声音，如同蚊蚋般钻入了“林默”的耳中：
“‘清道夫’在溯源，‘幽灵信号’有残留。谨慎接触‘老设备’。”
声音瞬间消失，那个维修工推着小车，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机柜深处的阴影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林默”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强行控制住面部肌肉，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甚至没有朝维修工离开的方向多看一眼，只是继续听着梭温关于下一组服务器性能的介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的内心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清道夫”——这是赵静方面对宋先生麾下那支神秘技术团队的内部代号！他们还在追查当初水文站那次的通讯信号残留！
“幽灵信号”——指的应该就是那次过载发射后难以完全消除的物理特征。
“谨慎接触‘老设备’”——这是最直接的警告！指的正是他刚才关注的那些连接外部、由魏博士管理的“老旧”线路！信使在警告他，宋先生的人可能已经注意到这些可能与外部有关联的设备，甚至可能设下了陷阱！
这个“信使”竟然能伪装成维修工，潜入到如此核心的数据中心！这固然显示了赵静方面渗透能力的强大，但也从侧面印证了宋先生技术团队带来的压力有多大——他们必须用这种极其冒险的方式才能传递一次简短的警告。
“林工？您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梭温注意到了“林默”瞬间的僵硬，关切（或者说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林默”迅速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疲惫，“可能是这里空气不太流通，有点闷。走吧，去下一个点看看。”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检查工作”上，但那份警告如同冰锥，深深刺入了他的脑海。他之前的判断没错，宋先生和他的人从未放松过警惕。所谓的“风平浪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接下来的巡查，“林默”变得更加谨慎。他不再试图去触碰任何可能敏感的设备和线路，甚至有意避开那些标注不清的区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天网”系统本身的优化和改进建议上，与梭温讨论着如何进一步提升数据处理的效率和警报的准确性。他表现得完全像一个沉迷于技术、心无旁骛的负责人。
回到办公室后，“林默”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仿佛要将刚才那段插曲彻底忘记。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他必须重新评估自己的每一步行动。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他正在利用权限，小心翼翼地分析从“医疗研究区”外围网络获取的元数据，试图寻找任何规律或漏洞。突然，系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典型的警报。
【检测到低频被动扫描脉冲。扫描源：未知，特征：高隐匿性，疑似针对网络底层物理特征。扫描目标范围：包含本终端所在网段。】
“林默”的动作瞬间停滞。被动扫描！不是主动攻击，而是在悄无声息地收集网络底层的电磁特征、时钟偏移、甚至设备固有的微小瑕疵！这是最高明的狩猎者才会使用的手段，目的不是立即发现你，而是为你建立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指纹”，便于长期追踪和识别！
是“清道夫”！他们果然在行动！而且手段如此隐秘高明！
他立刻切断了所有非必要的网络连接，启动了系统内置的、伪装成常规系统维护进程的反扫描程序，模拟出正常的、毫无特征的网络背景噪音。整个过程在几秒钟内完成，快得如同本能。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分析行为可能已经引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量变化，虽然被反扫描程序掩盖，但未必能完全骗过顶尖的高手。对方可能没有抓到确凿的证据，但一定已经将这片网络区域，乃至他使用的这台终端，标记为了“需要进一步关注”的目标。
危险如同无形的水银，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渗透进来。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召集技术团队开会，讨论“天网”系统与即将到货的新服务器集群的集成方案。会议间隙，梭温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林工，最近好像听说，上面（指苏奇督或宋先生）对数据安全抓得更紧了，好像是在担心什么……外部渗透。”
“林默”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做我们这行的，安全再怎么抓都不过分。‘天网’系统本身不就是最好的防御吗？只要我们把系统维护好，苍蝇也飞不进来。”他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引回“天网”系统本身。
但他心里清楚，梭温这句话，未必是空穴来风。这可能是苏奇督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也可能是宋先生团队施加压力的结果。
“信使”的警告言犹在耳，“清道夫”的阴影已然逼近。他赢得的时间和信任正在被快速消耗。他必须加快步伐，在对方彻底锁定他之前，找到那个关键的突破口——那个连接着“天使”数据库、由魏博士牢牢掌控的“医疗研究区”网络入口。
然而，每一次尝试靠近，都可能是一次自投罗网。他站在悬崖边缘，脚下的岩石正在悄然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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