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似乎听见岑煜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叹息，还有萧弘书急促的一声：“长昇！”
以及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她感觉自己正缓缓下沉，沉入一阵久违却熟悉的混沌。
无边无际的黑暗，柔软而包容，却并非全然寂静。
在那意识的最深处，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声。
戚扶媞想到什么，在心底试探着轻唤：“零零一？”
“我在！” 脑中骤然响起的，是那道熟悉的电子音。
“什么情况？”戚扶媞皱眉：“你干的？”
她本能地怀疑是这人机东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我不是！！！我没有！！！”零零一声音陡然拔高：
“您这...这正常人不吃不喝不睡，又连续的进行高密度脑力劳动、情绪剧烈波动…换谁来都得当场趴下吧！”
“能撑到现在才倒下，已经算是意志力惊人了！”
戚扶媞的意识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什么时候醒的？”
“您和殷承钺成亲的时候，能量阈值就达标了！”零零一的语气变得有些得意：“我的核心任务就是确保「戚扶媞」与「殷承钺」在一起。”
“任务完成，主能源通道贯通，我就有稳定的能量支撑，不用再半死不活地休眠了！”
戚扶媞沉默了一瞬，语气微妙：“所以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电子月老？”
她叹了口气没再纠缠，又接着问道：“醒了你不吱声？”
“您之前不是严令，未经召唤就缩着么？”零零一的声音显得很无辜：“系统严格遵守宿主指令了啊。”
戚扶媞：“…”
“所以你就一直这么干看着？”
“那倒也没有。”零零一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飘忽，带着点做了擅作主张被发现的紧张：
“我看您这边局势虽然紧张，但也用不上我。”
“能量稳定后，我的部分后台程序就自动去…追踪了一下原主戚扶媞的灵魂坐标和后续状态了。”
“找到了？！”戚扶媞的意识骤然一紧。
“找到了啊！”零零一确认道，随即似乎察觉到自己说得太轻松，赶紧补充：“过程有点复杂，但结果很明确。”
戚扶媞翻了个白眼，沉声警告：“在我还有耐心跟你慢慢扯皮的时候，我劝你，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次性说清楚。”
“别等我问一句，你挤一句。”
“好的宿主！明白宿主！”零零一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就是我操作匹配宿主的时候，能量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理论上可以忽略不计的偏差…”
“结果就是，在将您的灵魂引渡至此界的同时，不小心…把本世界原主戚扶媞尚未完全稳固的幼生灵魂，给…挤出去了。”
“挤出去了？”戚扶媞问。
“是的。”零零一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心虚：“她顺着那时空裂隙的余波，飘到了…您原本所在的现代世界。”
“并且，机缘巧合之下，投身在了…您那一世的亲生母亲腹中。”
亲生母亲？！她不是...弃婴么...
而且...她前世的开局，可算不上好。
自幼被遗弃在深山老林里，被好心的养母在山村口捡到，从此在偏僻的乡野长大。
好不容易才走出大山…
亲生父母对她而言，不过是早已被生活的奔波磨平的疑问。
若是那个被挤走的戚扶媞，真的成了她的前世...
可算不上幸运！
零零一似乎感应到她意识中剧烈震荡的思绪，连忙开口补充，语气带着将功补过的急切：“宿主放心！”
“我监测到异常后，稳住了母体的生命体征，确保了母女平安！”
“她不是孤儿！她们都活得好好的！”
戚扶媞久久无言。
混沌的黑暗里，只有意识本身在无声地翻腾。
无数复杂的疑问、感慨、宿命般的荒谬感交织盘旋。
她其实…并没有太多关于亲生母亲的执念。
上一世，养母给予她的爱和教养，已让她学会感恩与独立。
她更多是好奇，好奇那个赋予她生命却又缺席她人生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她又为什么会在母亲离世后被人遗弃山野？？
还有她的养母，那个眉眼间与殷姒欢竟有几分神似的温柔妇人，今生可还安好？是否依旧在那个宁静的小山村，过着坚韧的日子？
诸如此类的疑问在她脑中盘旋，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她们好就行。”
“她们很好！真的！”零零一拼命强调：“我持续追踪了几年。”
“她们在县城里开了家小面馆，生意不错，足够温饱！”
它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宿主啊”
“您不会是想…换回来吧？” 声音里充满了紧张的试探：“我、我现在能量体系刚稳定，真的不敢再进行任何高风险操作了！”
“我就是个刚上岗没多久的新手系统，经验不足，求放过！”
“不是…”她终于开口：“只是确认一下。”
确认那份源自血脉的遥远牵挂，是否安好。
确认这场阴差阳错的命运交换，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确认之后，便是更清晰地看向自己选择的道路。
“她们有她们的人生。”戚扶媞的意识逐渐从震荡中平复：“我也有我的。”
说完这些后她的意识仿佛被温柔的暖流托举着，缓缓沉睡了许久。
再醒来时，已经在斋月轩的寝榻上。
殷承钺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眼底布满红丝和压不住的怒气。
“我睡了很久？”戚扶媞朝他挑了挑眉头。
“你不要命了？！”见她睁眼，他脱口而出，随即又朝门外吼道：“去叫府医！”
戚扶媞想扯个笑容，却觉得嘴角沉重。
她轻轻回握他的手：“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累？”殷承钺情绪依旧激动：“府医说你是心神耗损过度，肝气郁结，再这么下去…”
他哽咽着将脸埋进她掌心：“长昇，我害怕。”
戚扶媞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带意思极微的反省：“行了...我不是没事么！”
“只是我好像...”她皱了皱眉头：“确实是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啊...”
他身后是如山如岳的旧时代，是坚如磐石的历史惯性。
她长叹了口气：“可是...”
说着，又朝殷承钺虚弱一笑：“我也很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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