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龙，重案组。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泡在隔夜咖啡和尼古丁里的抹布，拧一把都能滴出焦虑的汁水。
一个快递员推着小车，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巨大的，用黑色防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放在了办公室中央。
“请问……哪位是马军警官？”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角落里，正在用握力器锻炼小臂肌肉的男人。
马军停下动作，站起身。他身上那件廉价的t恤，被肌肉撑得像是随时会裂开。
“我就是。”
“您的包裹，一位匿名的‘热心市民’送的。”快递员放下签收单，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个年轻警员凑过来，开了个玩笑：“头儿，不会是哪个被你抓过的社团，给你寄的定时炸弹吧？”
“那也得够分量才行。”马军走过去，踢了踢箱子，沉得像块铁。
他没有叫拆弹专家，只是从工具箱里，找了一把撬棍。三两下，在金属摩擦的刺耳声中，箱子被暴力破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设计极简，线条流畅，材质是某种看不懂的合金，泛着低调而冰冷的光泽。旁边，还有一张卡片。
【赠予这座城市最尽责的警官。——一位关心城市安全的市民】
“哇哦，头儿，你什么时候有这种高端粉丝了？”伙计们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马军皱着眉，他感觉这玩意儿，比他见过的任何证物都透着一股邪气。
一个懂行的伙-计拿起来掂了掂：“这重量，里面装的不是文件，是金砖吧？”他摸索着，不小心按到了提手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按钮。
“啪！”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公文包瞬间在男人手中展开，变成了一面覆盖他大半个身子的，流线型的防爆盾。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盾牌的正面，一块LEd屏幕亮了起来，蓝色的天穹LoGo缓缓旋转，下面一行广告词，循环播放。
【天穹安保——让你的生命，舞到最后一刻。】
角落里，正在喝水的黄志诚，一口水直接喷在了面前的卷宗上。
“我操！”一个警员没忍住，爆了粗口，“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移动广告牌？”
马军的脸黑得像锅底。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他一把夺过那面盾牌，对着墙角的文件柜，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铁皮文件柜凹进去一个大坑。
而那面盾牌，连一丝划痕都没有。LEd屏幕上的广告词，依旧欢快地闪烁着。
马军不信邪，他把盾牌扔在地上，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猛跺。
“砰！砰！砰！”
他的皮鞋底，都快磨穿了。盾牌，完好无损。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傻了。他们看着那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又看了看气喘吁吁的马军，眼神里，充满了荒诞的敬畏。
马军停了下来。他死死盯着盾牌上那个天穹的LoGo，眼神，从最初的愤怒和羞辱，慢慢地，变成了一种野兽发现更锋利獠牙时的，那种原始的，混杂着占有欲的，光。
洪兴总堂。
陈浩南将一份关于骆驼猝死和东星内乱的报告，放在了蒋天生面前。
“蒋先生，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乌鸦那几个堂主内斗，我们可以趁机，把东星在九龙的地盘，全部吃下来。”
蒋天生没有看报告。他只是用一块丝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副新的眼镜。
“浩南，你看的，是地盘。”他戴上眼镜，世界仿佛清晰了许多，“杨天看的，是地价。”
“他不是在抢东星的生意。他是在等东星内乱，把那块地的名声和价值，打到谷底。然后，他会像个慈善家一样，走进去，用最低的成本，把整块地，连同上面的废墟，一起收购。”
陈浩南愣住了。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那些关于“义气”、“地盘”、“兄弟”的旧观念，正在被蒋天生这几句话，无情地敲碎。
“那……我们怎么办？”
“买票。”蒋天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关公像前，“以前，我们拜关公，求的是忠义。以后，我们要拜财神，求的是上市。”
“给杨先生回话。”蒋天生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洪兴，愿意成为‘天穹生态’的第一个，战略合作伙伴。”
“我们不要求控股，也不谈分红。”
“我们只想买一张，能印上洪兴名字的，头等舱船票。”
雪厂街九号，三十三楼。
靓坤正站在巨大的港岛地图前，像一个刚刚打下江山的帝王，意气风发。
“阿天！东星完了！下一个，就是和联胜！大d那个扑街，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们直接……”
“坤哥。”杨天打断了他，将一杯刚泡好的龙井，推到他面前，“打仗，是最低级的商业行为。”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片属于尖沙咀的，鲜红的区域。王宝的地盘。
“这块肉，又老又臭，骨头还硬。谁去啃，都会硌掉一口牙。”杨天说。
靓坤不服气：“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兄弟们的开山刀。”
“刀，只能砍人。但人心里的恐惧，是砍不掉的。”杨天笑了笑，“而王宝的生意，就建立在恐惧之上。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了他，是让他的客户，不再怕他。”
办公室的门，又被撞开了。
傻强戴着一个矿工头灯，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加装了小风扇的安全帽。
“天哥！我为‘雅典娜的守护’系列，设计了全新的升级配件——‘阿波罗的凝视’！”他激动地比划着，“我们在盾牌上加装了军用级强光探照灯！遇到悍匪，直接一开，瞬间亮瞎他的狗眼！还能切换成爆闪模式，自带迪斯科音效，可以有效干扰对方的攻击节奏！口号我都想好了——天穹，让你成为黑夜里，最闪亮的星！”
天养生默默地，拉上了办公室的百叶窗。
杨天没有理会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天才。他看向靓坤，解释道：“马军，是警队里最锋利的刀。但他再锋利，也受《警察通例》的约束。王宝，是这片黑暗森林里，最凶的熊。刀，杀不死熊。”
“但如果，”杨天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我们给这把刀，装上一个不会损坏的，金刚钻的刀尖呢？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捅那头熊。”
靓坤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混迹江湖几十年，第一次听到如此清奇的比喻，但该死的，他听懂了。
“熊被捅痛了，就会发疯。它会毁掉自己的巢穴，吓跑周围所有的小动物。”靓坤抢着说，脸上是“学生终于领悟了老师思想”的兴奋，“然后……然后我们这些‘动物保护协会’的，就可以进去，‘重建生态’了！”
“聪明。”杨天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从来不是某条街，某个地盘。
他要的，是制定规则的权力。是定义“安全”与“危险”的，话语权。
西九龙，警署，室内靶场。
巨大的枪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不休。
马军面无表情地，打空了弹匣里最后一发子弹。
他对面，那个被固定在架子上的，印着天穹LoGo的盾牌，已经面目全非。盾牌表面，布满了弹坑，像一张长满了青春痘的脸。
但没有一颗子弹，能够击穿它。
那块该死的LEd屏幕，虽然已经不亮了，但依旧顽强地，嵌在盾牌中央。
马军扔下枪，走到盾牌前，伸出手指，摸了摸那些温热的弹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头儿，中环皇后大道的金铺，被抢了！”电话那头，是伙计焦急的声音，“四个悍匪，有AK，当场打死了一个保安！”
“车牌号？”马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一辆蓝色的丰田，车牌是Am7……”
“知道了。”
马军挂断电话。
他没有去拿自己的配枪。
他只是沉默地，弯下腰，将那面千疮百孔，却依旧坚固的盾牌，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他掂了掂。
很沉。
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他提着这面潘多拉魔盒里飞出的，最后的“希望”，走出了靶场。
那背影，像一个即将走上祭坛的，孤独的角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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