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却驱不散杂役院上空弥漫的沉闷。林渊跟着队伍，再次走向管事处领取任务。与往日不同，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二狗，”张管事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念着名字，将一块木牌扔了过来，“今日起，你去藏经阁外围，负责东侧回廊及前庭的洒扫。规矩都懂吧？手脚麻利点，眼睛别乱瞟，惊扰了哪位仙师看书或者顿悟，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是，张管事。”林渊接过木牌，低声应道。木牌上刻着一个简陋的“书”字，代表着今天的任务地点。
藏经阁，位于青岚宗外门区域与内门区域的交界地带，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主楼高耸，飞檐斗拱，隐隐有灵光流转，显然布有强大的禁制。而林渊所能活动的“外围”，指的是主楼前宽阔的青石广场、连接广场与主楼的漫长回廊，以及回廊两侧的一些偏厅和庭院。
即使只是外围，此地的灵气浓度也明显高于杂役院，甚至比听风崖下还要浓郁一些。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书香和古老木材的气息。偶尔有穿着青色或白色（内门弟子）服饰的修士，神情专注或步履匆匆地进出主楼，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灵压，让林渊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握紧了手中一把相对完好的新扫帚——这是张管事看在藏经阁差事需要点“门面”的份上特批的——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工作。
清扫回廊和前庭的落叶与尘土，这活儿并不比听风崖轻松多少，面积更大，要求似乎也更高。负责监管此地的，是一位面容古板、修为在炼气期中期的执事，姓赵。赵执事话不多，但眼神锐利，时不时地巡视，确保没有一个杂役偷懒或逾矩。
林渊和其他几个被派来的杂役一样，低着头，默默地挥动扫帚，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惊扰了这片区域的“清静”。
但林渊的“默默”，与其他杂役的麻木截然不同。他的感官全面开启，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贪婪地收集着一切信息。
他注意到，进出藏经阁的弟子，修为高低不同，但大多行色匆匆，目标明确。很少有人会在回廊或庭院停留。而那些偏厅……他的目光偶尔会瞥向回廊两侧那些开着门的偏厅。里面似乎也摆放着书架，但看起来更加陈旧，出入的弟子修为普遍较低，甚至有些穿着杂役头目或低级执事的服饰。
“外围偏厅……存放的或许不是修炼功法，而是一些基础典籍、宗门杂记、风物志、或者……修行常识类的书籍？”林渊心中推测。这对他而言，可能比高阶功法更有价值！
如何进去？如何阅读？这是摆在面前的难题。杂役严禁无故进入任何存放典籍的屋舍，这是铁律。赵执事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不会放过任何违规行为。
林渊没有急躁，他保持着固定的节奏清扫着。他在观察赵执事的巡视规律，观察那些偏厅人员进出的频率。
机会出现在晌午过后。赵执事似乎有事，短暂离开了一刻钟。而一个偏厅内，一位低级执事模样的中年人，抱着一大摞显然是要归架的陈旧竹简走了出来，似乎颇为吃力，有几卷差点滑落。
林渊眼神微动，他立刻加快脚步，装作清扫的样子靠近，在那执事手忙脚乱之时，恰到好处地伸手，帮他扶住了那几卷即将坠地的竹简。
“大人，小心。”林渊低着头，声音谦卑。
那执事吓了一跳，稳住身形，看了林渊一眼，见是个杂役，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抱着竹简快步走了。
林渊默默退回原地继续扫地。这次短暂的接触，什么也没发生，但他确认了两件事：一，这些偏厅管理相对宽松；二，里面确实有大量看似不起眼的陈旧典籍。
接下来的几天，林渊重复着这种模式：高效、无声地完成洒扫任务，同时细致观察。他发现了规律，赵执事每日午时和申时会有较固定的短暂离开。而那个堆放陈旧典籍的偏厅，午后时常无人。
他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这天午后，天空有些阴沉。林渊照例在回廊清扫。赵执事巡视一圈后，果然如往常一样，转身离开了外围区域，似乎是去主楼那边交接事务。
机会来了！
林渊没有立刻行动，他继续不紧不慢地扫着地，目光却飞快地扫视四周。确认回廊上暂时没有弟子经过，那个目标偏厅门口也无人进出。
他深吸一口气，将扫帚靠在廊柱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那间偏厅。
厅内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书架高大而拥挤，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竹简、兽皮卷和线装的纸质书册，大多看起来年代久远，很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时间紧迫！林渊的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但他的大脑却异常冷静。他没有浪费时间，目光如同探照灯，快速扫过书架上的标签。
《青岚宗门规细则》、《南疆风物志》、《低阶灵草图谱》、《基础符箓详解（残卷）》、《阵法初解（注：极度残缺，仅供参考）》……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几个书格上：《灵气基础概论》、《人体经脉穴窍浅说》、《修真常识问答》、《引气期修炼心得杂录》。
就是这些！
他迅速抽出那本最厚的《灵气基础概论》，是纸质书，但纸张泛黄脆弱。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目光如饥似渴地扫过上面的文字。同时，耳朵高度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书中的内容，果然大多是基础的、公认的知识。关于灵气的定义、属性、分布规律等等。很多描述依旧模糊，比如“灵气乃天地本源之气，清轻者上浮为天，重浊者下凝为地”这类带着哲学思辨的说法。
但林渊关注的不是这些，他寻找的是那些看似平常的“描述性”信息。
“……灵气并非均匀分布，灵脉汇聚之地浓度尤甚……”
“……不同属性灵气，其性各异，金灵锐利，木灵生机，水灵柔和，火灵暴烈，土灵厚重……”
“……修士感应灵气，需凝神静气，以神为引，沟通天地……”
“……灵根者，人体沟通天地灵气之桥梁，资质优劣，决定桥梁之宽窄与通畅……”
他将这些信息与他之前的“实验”结果相互印证。
“浓度梯度……与流体力学原理暗合。”
“属性差异……类似于不同频率或波长的能量？”
“以神为引……‘神’是否可以量化？是注意力？是脑电波强度？还是某种尚未知的生物场？”
“灵根是桥梁……桥梁有参数！宽度、阻抗、通频带！如果能测量这些参数……”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不断将书中的玄学描述，尝试翻译成他所能理解的科学术语。虽然依旧隔阂重重，但一种模糊的框架，似乎正在缓慢建立。
他又飞快翻阅了《人体经脉穴窍浅说》，上面绘制着精细的人体经脉图和穴窍位置，标注着名称。这为他之前设想的“能量管网系统”提供了具体的“地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强忍着继续阅读的欲望，将书籍小心地放回原处，尽量不留下翻动过的痕迹。
就在他准备离开，手指拂过书架上一卷极其古旧、布满灰尘的兽皮卷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几个模糊字迹，似乎是与“上古”、“禁制”、“演算”相关。但时间已不容他细看！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林渊心头一凛，身形如同狸猫般向后一缩，悄无声息地避到了大门后方一个视觉死角里，屏住了呼吸。
进来的是两个外门弟子，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唉，这《低阶炼丹手札》都翻烂了，也没找到改良清心丹火候的提示……”
“别想了，真正有用的典籍都在里面（主楼），这里都是些大路货色和废卷。”
两人在书架间翻找片刻，抱怨了几句，便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林渊才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不敢久留，立刻闪身出了偏厅，重新拿起扫帚，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清扫，动作自然，仿佛从未离开过。
心脏仍在胸腔里有力跳动，带着一丝冒险后的悸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已经获得了宝贵的信息。那些基础的描述，为他脑海中的模型提供了初步的“参数”和“边界条件”。经脉穴窍图，更是提供了关键的“结构信息”。
“信息，就是力量。”林渊一边扫地，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回忆、咀嚼着刚才看到的内容，并与自己的假设相互验证、修正。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机会，林渊就会冒险潜入那间偏厅，每次只针对一个主题进行快速阅读和记忆。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灵气、经脉、功法基础、甚至丹药、符箓、阵法入门的知识。虽然都是最粗浅的部分，但对他而言，却是在一点点揭开这个世界的神秘面纱。
他的“科学修仙”理论，不再完全是空中楼阁。这些古老的、被大多数修士视为常识甚至不屑一顾的知识，正在为他那超越时代的思维，提供着落地的土壤。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一日，当他再次沉浸在快速阅读中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一个杂役，在这里做什么？”
林渊的身体瞬间僵住。缓缓转过身，只见赵执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刀般钉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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