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归源之井畔，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
混沌色的气流如同温顺的溪流，在吴师叔布下的引导阵法中蜿蜒流转，被星核纯净的光芒调和，最终丝丝缕缕地没入张楠近乎透明的身躯。她破碎的镜灵悬浮在胸口上方，在井中本源的滋养下，那些蛛网般的裂痕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弥合，黯淡的镜面也开始重新泛起微光。
慕昭云盘坐于阵眼，脸色苍白如雪，身躯微微颤抖。冰魄剑心本源被强行抽离一半，如同剜心剔骨，极致的寒意与虚弱感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但她紧咬着下唇，眼神依旧坚定如初，将最后一丝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星核，维系着与归源之井的桥梁。
沈清源全神贯注，神识如同最精密的丝线，牵引着井中那蕴含生机的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编织、修复着张楠那濒临溃散的神魂碎片。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这对于一位炼虚修士而言是极其罕见的，足见其消耗之大与过程之凶险。
吴师叔全力维持着阵法的稳定，哆芋则屏息凝神，凭借其独特的感知，不断提醒着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那悬浮的镜灵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嗡鸣！镜面上的裂痕已然消失大半，重新变得光滑，内部仿佛有混沌初开的景象流转，气息虽弱，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与此同时，张楠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猛地一涨！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那般死寂，如同冬眠的种子，终于感受到了春日的暖意，开始苏醒。
沈清源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回神识，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成了……神魂已初步稳固，镜灵本源也在复苏……剩下的，就需要靠她自身和时间来慢慢温养恢复了。”
众人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吴师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哆芋也累得几乎虚脱，但小脸上满是喜悦。
慕昭云听到沈清源的话，紧绷的心神一松，那强撑着的意志仿佛瞬间被抽空，冰蓝剑气一阵紊乱，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向后倒去。
“昭云！”
就在她即将倒地之时，一道温和却坚实的力量轻轻托住了她。慕昭云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张熟悉又带着一丝陌生温润的脸庞。
陈蕴钰！
不知何时，他已从慕昭云背上下来，站在了她身边。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不再是以往那般深邃凌厉，而是多了一种历经生死、看破虚妄的平静与温和。他周身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这归源之井，与这片天地融为了一体，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那块混沌碎片已消失不见，显然已被他彻底融合，而他的境界……赫然稳固在了真正的涅盘初期！
“你……”慕昭云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喜悦、庆幸、委屈、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陈蕴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看着她因损耗过半本源而虚弱不堪的样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感激，有心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唇边的血迹，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辛苦了，昭云。”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慕昭云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情意，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荡开了滔天波澜。她想起了在黑水玄界的并肩作战，想起了在流火荒漠的短暂宁静，想起了他义无反顾冲向自爆核心的背影，更想起了这数月来，背负着他沉睡的碎片，在这绝望星海中艰难求生的点点滴滴。
所有的坚守，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望着他，清冷的眼眸中，冰霜尽融，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率与炽热。
“陈蕴钰，”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剑修特有的直截了当，“我心悦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一旁的吴师叔瞪大了眼睛，沈清源抚须的手僵在半空，连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的张楠，睫毛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陈蕴钰也明显愣住了，他看着慕昭云那双不再掩饰情意的眸子，心中巨震。
慕昭云却不管他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比誓言更重的力量：“并非因你救我，也非因你强大。只是见你行事，观你道心，便觉天地虽大，唯你身边，方是吾心归处。”
她顿了顿，目光穿越了此刻，仿佛看向了无尽的未来，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此身此剑，愿随你左右。千世轮回，万劫加身，此心不易，此志不渝。”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缠绵的悱恻，只有最纯粹的剑心通明，最直接的道侣之约。她愿以千世相随，许下的是比生命更重的承诺。
井畔一片寂静，唯有归源之井混沌气流流转的细微声响。
陈蕴钰看着她，看着这个清冷如雪、坚毅如剑的女子，看着她为自己几乎付出一切后，毫无保留递出的一颗真心。他沉寂的心，仿佛被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芒彻底照亮。
他缓缓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轻轻拂过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几缕青丝，动作珍重而温柔。
“好。”他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更带着与她同等重量的认真与承诺，“千世太长，只争朝夕。但若真有轮回，无论多少世，我定会找到你。”
他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话，只是许下了一个寻找的诺言。但这诺言，对于他们这等追寻长生的修士而言，其意义，远比凡俗的海誓山盟更加沉重与浪漫。
慕昭云看着他，清冷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浅、却足以倾城的弧度。她轻轻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任由疲惫与安心将自己淹没
无需再多言语。
归源之井畔，混沌气流依旧静静流淌，万古留影壁上的传奇景象无声变幻。而在井边，涅盘重生的他，与付出一半剑心本源、许下千世之约的她，相倚而立。
在他们身旁，是即将苏醒的挚友，是肝胆相照的同伴。
前路依旧凶险，九幽殿与神殿的阴影仍散去。但此刻，希望已然重燃，而他们彼此之间，更多了一份足以斩破一切迷雾、跨越无尽轮回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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