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的春阳尚未暖透，通缉令已传遍九州——反贼沈霜，弑师毁阙，得而诛之者，赐万金，封万户。
画像上的少女银甲染血，眉目却比雪更冷。百姓们惶然议论，却不知那被通缉之人，此刻正立在更北的冰崖之上，俯瞰一片从未在地图上出现过的。
一、归墟
所谓归墟，是冰原尽头的一处断裂海谷。千万年前地壳陷落，海水倒灌，却被极寒封成镜面，幽蓝无垠，仿佛大地睁开的死亡之眼。
沈霜以虎符残片为钥，才在天霜兵阵的投影里窥见此地。顾龙风留在碎甲内的最后一句话，正刻在投影边缘——
若到绝境，可归墟；墟下生门，可换天下。
此刻，她带着不足百人的霜刃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踏上冰海。每一步，冰面都发出低沉裂响，像远古巨兽的喘息。
殿下，再往前，冰层厚度难测。贺陵低声劝。
沈霜却抬手，指向海心那道幽蓝裂缝：生门，就在那里。
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帝京的通缉只是开始，谢无咎与夜帝任何一方先缓过气，都会倾天下之力将她碾成齑粉。她必须在被找到之前，找到顾龙风留下的换天下之法。
二、冰下
冰裂缝宽不过两丈，深却似直通幽冥。沈霜以绳索缚腰，率先垂降。冰壁森蓝，映出她苍白面容，像一柄被岁月磨快的刀。
降至三十丈，寒气透骨，胸口旧伤仿佛被钝刀翻搅。她却咬紧牙关，继续下探。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黑暗——
没有碰撞，只有呼啸风声。下一瞬，她跌进柔软雪堆，竟是一处天然冰洞。幽蓝光自四壁泛起，照见洞内蜿蜒通道，仿佛巨兽肋骨。
沈霜拔剑，警惕前行。通道尽头，赫然是一座被冰封的古城——城楼、垛口、铁旗，皆凝在透明冰层里；而城门口，却立着一尊熟悉的石像：顾龙风。
石像保持拔剑姿态，眉目如生，剑尖却指向城内。沈霜指尖抚过冰冷石刻，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弓背喘息。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石像无言，唯有冰顶水滴落下，一声脆响，仿佛远古回应。
三、遗卷
沈霜循剑尖方向入城。街道、屋舍、井台，皆被冰封，依稀可见千年前人声鼎沸。城心广场，却竖着一座巨大冰碑，碑内嵌满龟甲、铜片、兽骨，上面刻满同一种古篆。
她取出怀中虎符，贴近冰碑。蓝光骤亮，古篆似活过来，投射在空中，汇成一幅浩瀚图卷——
天霜兵阵·终卷
图卷分三篇：上篇，载如何以冰原为盾，借霜雪养兵；中篇，录如何用寒风为刃，奇袭千里；下篇却空白，只留一行血色小字——
以血为引，以命为祭，可驱天下寒，亦可暖天下民。
沈霜指尖抚过那行字，胸口像被重锤击中。她忽然懂了：顾龙风并非让她换天下，而是让她选天下——
要么以杀止杀，用寒冰封万里，换一座无情江山；
要么以身为烛，化霜雪为春雨，换众生生机。
而选择的代价，是。
四、追兵
冰原之上，突然传来闷雷般轰鸣。贺陵嘶吼顺着风坠入冰洞：殿下——追兵至！
谢无咎与夜帝，竟联袂而来。
一人紫蟒染尘，一人玄袍裂甲；
一人眸藏深渊，一人面覆寒霜。
冰海边缘，两股铁流如潮，一左一右，将霜刃骑残部夹在死亡峡谷。
沈霜，你无路可逃。谢无咎声音不大，却随风贯入冰缝，像一条噬骨毒蛇。
夜帝更直接，抬手挥旗，黑衣死士弩机上膛，箭尖淬绿，瞄准冰面最薄处——
要么交出虎符，要么...与归墟同沉。
冰洞内，沈霜握紧终卷，指节泛白。她抬眼，望向冰城最深处：那里有一座祭坛，坛上凹槽与虎符形状严丝合缝。只需将虎符嵌入，再以血为引，天霜终卷便会启动——
代价是，祭坛三丈内，无人生还。
五、抉择
沈霜走出冰洞，阳光刺得她眯眼。冰海之上，两面大旗猎猎，像两张吃人的巨口。她缓缓抬手，虎符在指间闪烁幽蓝。
想要？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自己来拿。
她忽然笑了，笑意比冰更冷，却比春阳更烈。下一瞬，她转身跃回冰缝，身形如燕，直坠祭坛！
拦住她——谢无咎与夜帝第一次异口同声。
铁骑齐动，冰面轰然炸裂，万箭齐发，却挡不住那道决绝背影。冰缝边缘，贺陵目眦欲裂，挥刀劈向弩阵：为殿下——死守！
霜刃骑残部不足七十，却齐声怒吼，以血肉之躯迎向钢铁洪流。冰海之上，雪花与冰屑同飞，像一场迟到的雪祭。
六、祭坛
祭坛三丈，寒雾缭绕。沈霜将虎符嵌入凹槽，指尖划过锋刃，血珠滚落，如朱砂滴入冰原。
以我之血，唤天下寒...
以我之命，换众生暖...
她低声吟诵，声音与冰下暗流共振，幽蓝光芒自祭坛冲天而起，穿透冰顶，直射苍穹！
冰海开始龟裂，裂缝却透出温暖蓝光；冰层下水声轰鸣，似春潮怒涌。谢无咎刚冲至冰缝边缘，便被一股无形巨力掀翻，连人带马坠入寒水；夜帝抓向虎符的手，也被蓝光灼得皮开肉绽，骇然急退。
而祭坛中央，沈霜的身影被光芒吞没，轮廓一点点透明，仿佛与整座冰城、整片冰原，融为一体。
不——谢无咎在水中嘶吼，却只剩气泡。
沈霜！夜帝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竟带颤抖。
回应他们的，是冰原深处传来的巨响——
冰，开始化了。
七、春汛
幽蓝水线自裂缝喷薄，转瞬漫过铁骑脚背。冰层像被巨锤敲击，大片塌陷，将追兵与战马一起吞入暗流。更远处，冰封千年的海水翻涌而上，却带着奇异的温度——
像春汛，像暖流，像一双温柔的手，抚平刀口与血痕。
冰洞之内，石像顾龙风被水线漫过，冰层剥落，露出其后隐藏的暗格：一卷羊皮、一枚印玺、一面残旗。
羊皮上，是他熟悉的笔迹——
若你见此卷，说明我已死，而你已做出选择。
别为我复仇，别为雪国哭丧；
去成为天下人的春，而非一人之刃。
沈霜身影已淡至虚无，却在最后一瞬，伸手触向暗格。指尖与羊皮轻碰，像一场跨越生死的击掌。
顾龙风...我懂了。
光芒炸裂，冰原塌陷，巨浪滔天！
...
八、余波
三月后，帝京。
皇帝退位，谢无咎与夜帝双双失踪，朝局大乱。
而北荒传来奇闻：归墟冰原融化，化成一片内海，海水温暖，四季如春。沿海出现新绿洲，寸草不生的冻土，竟长出第一株桃花。
更奇的是，海面常现蓝影，似女子立于潮头，指挥寒流退散；又似银甲骑士破浪而行，为迷途商旅引路。
人们称她——。
无人再提反贼沈霜，只传颂以命换海，以血化冰，赐北荒新生。
而那片内海，被命名为——
霜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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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冰原化海，旧局未结。谢无咎与夜帝失踪之谜，顾龙风遗留下的印玺与残旗，竟指向更南的云渊古朝；而海上蓝影，正是沈霜，还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局？第33章《云渊古朝·印玺北望》，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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