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刚蒙蒙亮，一层无形的压抑感便如同厚重的棉被，笼罩在整个云渊城上空。街道上的行人比往日少了许多，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连空气中流动的灵气，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滞涩与污浊，敏锐的修士都能感觉到一种源自天地本身的“不适”。
苏铭轩依旧起得很晚，直到日上三竿才慵懒地走出房门。婉儿早已备好了清粥小菜，只是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
“少爷，今天城里感觉怪怪的。”婉儿一边布菜，一边小声说道，“早上我去取灵泉，听送水的老伯说，城西那边好几口古井一夜之间干涸了，还冒出黑气。还有人说，夜里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哭声，像是好多人一起在哭，又找不到来源。”
苏铭轩慢悠悠地喝着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嗯，阵法开始汲取地脉水汽，怨念汇聚，自然有些异象。哭声？不过是那些被抽取生机的生灵，残魂本能的哀嚎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婉儿却听得小脸发白。“少爷，真的……真的会像您说的那么严重吗？”
“只会更严重。”苏铭轩放下碗筷，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望向城西方向，“那‘万灵寂灭大阵’一旦彻底启动，抽取的将不仅仅是地脉灵机和生灵生机，还会引动地底浊气，污秽法则。到时候，这云渊城就会变成一片真正的死地绝域，草木枯萎，河流腐臭，生灵化作枯骨，连灵魂都会被那祭坛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婉儿的脸色更白了，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伴随着苏擎天略带紧张的声音：“轩儿，城主林霸天来访，说有要事相商，你看……”
苏铭轩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果然来了”的表情。“请进来吧。”
片刻后，林霸天独自一人，步履沉重地走入小院。这位平日里威仪十足的云渊城主，此刻眉宇间充满了疲惫与焦虑，眼神深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他先是看了一眼站在苏铭轩身后的婉儿，微微颔首，随即目光便牢牢锁定在依旧坐在石凳上，连起身意思都没有的苏铭轩身上。
“苏贤侄。”林霸天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恳求？
“林城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苏铭轩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
林霸天也不绕圈子，直接沉声道：“贤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云渊城近日异象频发，暗流汹涌，想必以贤侄之能，早已洞察。昨夜我与其他几家掌事商议，确认有界外邪魔潜入，意图以全城生灵为祭品，行逆天之举！此乃倾巢之祸，无人可免！”
他紧紧盯着苏铭轩，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苏铭轩依旧那副懒散模样，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反问道：“所以呢？”
林霸天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强忍着不快，继续道：“贤侄实力深不可测，连瑶光圣使都青眼有加。值此危难之际，林某代表云渊城万千生灵，恳请贤侄出手，共抗邪魔，拯救此城！”
他说完，竟对着苏铭轩，微微躬身一礼！这若是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青岚洲！
一旁的苏擎天看得心惊肉跳，既为儿子感到骄傲，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苏铭轩终于正眼看了林霸天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林城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管这闲事？”
林霸天直起身，目光灼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苏家亦在城中！贤侄或许不惧，但苏家上下，以及这满城无辜百姓……”
“无辜？”苏铭轩打断他，嗤笑一声，“这世间，何来真正的无辜？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法则。他们弱小，便是原罪。”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让林霸天和苏擎天都心中一寒。
“至于苏家……”苏铭轩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父亲，语气稍缓，“我自会庇护。但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林霸天脸色难看，他没想到苏铭轩竟然冷漠至此。“贤侄！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这满城生灵涂炭？看着云渊城化为鬼蜮？”
“看着？”苏铭轩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玩味，“谁说我只是看着？”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那株古槐树下，仰头看着被阵法滋养得愈发苍翠的枝叶，慢悠悠地道：“林城主，你们查到了城西地脉异常，查到了生灵生机流逝，甚至可能卜算到了大凶之兆。但你们可知，那祭坛具体在何处？主持仪式的是谁？他们所谓的‘降临’，究竟会引来什么东西？那‘万灵寂灭大阵’的核心阵眼，又藏在城中哪个角落？”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得林霸天哑口无言。他们确实只知道个大概，细节一概不清！否则也不会如此被动。
“你……你知道？”林霸天声音干涩。
“我知道。”苏铭轩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让你们去送死，打草惊蛇，然后让幕后黑手提前发动，搞得更加不可收拾？”
林霸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在绝对的实力和信息差距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掌权者，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那……贤侄究竟意欲何为？”林霸天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彻底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根本不能用常理度之，其心思、其手段、其实力，都远超他的理解范畴。
苏铭轩走回石凳坐下，端起婉儿适时递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很简单。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
“如何配合？”
“第一，立刻停止你们那些小动作，什么启动部分城防大阵，暗中疏散人员，统统停下。在对方眼里，这些举动如同黑夜里的火把，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
“第二，约束好你们各家的人，尤其是那几个有点天赋的小家伙，让他们老老实实待着，别出来添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铭轩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霸天，“把你安排在城西，以及可能靠近祭坛区域的所有暗桩，全部撤回来。一个不留。”
林霸天脸色变幻，前两条还好说，第三条却让他有些犹豫。那些暗桩是他监视城西动向的重要耳目。
“舍不得？”苏铭轩冷笑，“是几个暗桩的命重要，还是不打草惊蛇，保住全城更重要？你以为你们那些暗桩还能活多久？祭坛的力量已经开始侵蚀周边，他们现在撤，或许还能捡回半条命，再晚……就真的变成祭品的一部分了。”
林霸天浑身一震，想起万宝楼主说的那几个瞬间魂灯熄灭的暗桩，顿时冷汗涔涔。他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我立刻去办！”
“去吧。”苏铭轩挥挥手，重新拿起了那副棋盘，仿佛刚才谈论的并非一座城池的存亡，而只是一盘棋的布局。
林霸天深深看了苏铭轩一眼，抱拳一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他知道，从现在起，云渊城的命运，已经系于这个看似懒散的少年之手。
苏擎天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苏铭轩头也不抬地说道：“爹，你也去安排吧，让族人都待在府内，开启家族守护阵法，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轩儿，你……你真的有把握？”苏擎天忍不住问道。
苏铭轩落下一子，棋盘上那枚混沌色的棋子微微一亮。
“把握？”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自信，“我苏铭轩在此，便是最大的把握。”
“这场戏，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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