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烽火连点三轮,狼烟直冲云霄,撕破了冬夜沉寂的天幕。消息传至东宫不过半日,铜锣响彻宫墙,羽林军策马飞驰,铁蹄踏碎长街霜色。萧景琰未等圣旨下达,已亲自坐镇兵部,玄色披风尚未解下,手中令箭已接连掷出。一道道调令如雪片般发往各营:边防增哨、城门戒严、粮草调度、快马传檄。他立于舆图之前,眉峰紧锁,目光如刃,扫过北疆每一道山脊与隘口,仿佛能透过纸面窥见敌军动向。
沈令仪被安置在行辕偏帐,身侧无侍女,唯有一盏油灯摇曳不定。她靠在硬榻上,指尖仍压着那张残纸的边缘——那是从战报碎片中拼出的一角密文,字迹模糊,却藏着敌将换防的时间节点。她没说话,只是将纸角折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似要将其嵌入掌心。那一瞬,她想起三日前斥候带回的画面:北境村落焚毁,妇孺伏尸雪地,孩童手中还攥着半块冻硬的饼。她闭了闭眼,喉头一哽,终究未语。
沙盘摆在正厅中央,黄土堆成山岭,细砂标出河道,木牌标注敌我兵力分布。萧景琰俯身指着西岭旧道的谷口位置,声音低沉而清晰:“伏石、绊索全部布置到位,箭手藏于高崖背光处,没有号令不得出声。”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传令兵,“记住,宁可多等一个时辰,不可错放一人过去。”传令兵领命而去,马蹄声踏破清晨薄雾,惊起林间寒鸦数只。
林沧海接到军令时,天还未亮,星子尚悬于天际。他正在营中擦拭佩刀,刀锋映着烛光,冷冽如霜。闻讯后立即起身,召集精锐三百,封死七处险要路口。他在谷口两侧埋下滚木擂石,又命人以枯枝覆土遮掩痕迹,连马蹄也裹上麻布。他自己守在最高哨台,手按刀柄,盯着远处山影,耳听风声虫鸣,不放过一丝异动。
三更刚过,敌军先锋三百骑悄然逼近隘口。马蹄裹布,刀刃未出鞘,行动极尽隐秘。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早已落入圈套。前头战马刚踏入山谷,突然受惊嘶鸣——踩中绊索。刹那间,崖顶火把齐燃,照亮夜空如昼;巨石轰然滚落,砸得人仰马翻;箭矢如雨倾泻而下,穿透铠甲,钉入雪地。敌军阵型大乱,有人想后撤,却被挤在谷中动弹不得,哀嚎声混着马鸣刺破寒夜。不到半个时辰,溃退收兵,遗尸四十七具,余者仓皇逃窜。
捷报送回时,沈令仪正闭目调息。她听见脚步声进帐,睁眼看到是前线斥候跪地呈递军情。她接过战报,手指划过“斩首四十七”几字,停顿片刻,低声问:“伤亡如何?”
“我方轻伤十二人,无人阵亡。”
她点头,将战报递给一旁侍立的文书,命其抄录存档。随后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凝神。月圆之日已至,清冷月光透过帐帘照进来,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沉重,胸口起伏如浪。这是她独有的能力——以心神追溯战场残影,窥见战局余痕。代价是气血耗损,稍有不慎便会昏厥。
画面浮现——那是战场重现。她看见敌军左翼有十余人动作迟缓,一人翻身下马时扶了腰侧,似有旧伤。她还注意到,对方马匹瘦弱,肋骨分明,草料不足,部分鞍具磨损严重,缰绳甚至打了补丁。这些人在山道上行进艰难,步履踉跄,显然不熟地形,更像是临时征召的边民或俘虏充军。
她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旁边铜盆里的水倒映着她的脸,苍白无色,眼下青痕隐隐。她强撑起身,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敌补给不足,游骑可袭其后队粮道。”字迹虽颤,却力透纸背。随即命人快马送出,不得延误。
萧景琰收到纸条时,正站在城楼查看防务。晨风凛冽,吹动他肩头披风猎猎作响。他看完内容,眸光骤亮,当即召来副将,下令派出两队轻骑,各率八十人,绕道西岭北坡,专挑敌军退路下手,目标明确:烧其粮车,断其归途,不留活口。
数日后,林沧海再报:敌后队运粮队遭截,押运者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即溃,粮草尽毁,余众四散奔逃。前线敌军主力未动,但已有退意,营中炊烟稀疏,巡哨频次减少,士气低迷可见一斑。
沈令仪把第二份战报贴在帐壁上,与第一份并列。两张纸页并排而挂,如同两枚棋子落定棋盘。她伸手摸向颈后伤疤,那里依旧发烫,仿佛烙印着过往某场大火的记忆。她低头看了看袖中那张残纸,火漆封口的密函就压在枕下,尚未拆开——那是父亲临终前托人送来的最后一封信,据说关乎当年北境失守的真相。
帐外忽有脚步声传来,稳健有力,带着熟悉的节奏。萧景琰走进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眉梢沾着霜粒。他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你该休息。”
她摇头,声音很轻:“现在不能停。他们还会再来,而且……会变得更狠。”
他沉默片刻,解下披风披在她肩上,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你不是一个人在看这场仗。”
她微微一怔,抬眼望他。灯火之下,他的眼神坚定如铁,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终究未再说什么,只轻轻颔首。
帐外传来新的马蹄声,急促有力,直奔辕门而来。那是一名满面风尘的斥候,手中紧握一封加急军书。他翻身下马,疾步闯入大帐,单膝跪地:“启禀殿下!北面三十里发现敌军主力调动迹象,疑似集结五千兵马,正朝西岭方向推进!另有探报称,敌营昨夜斩杀两名逃兵,悬首示众,士卒皆惧,恐其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厅内众人屏息。萧景琰转身走向沙盘,目光沉静如渊。他缓缓拿起一枚红棋,落在西岭谷口,一字一句道:“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一夫当关。”
沈令仪闭上眼,再度凝神。这一次,她不再畏惧疼痛。因为她知道,有些仗,必须打赢;有些人,必须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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