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道藏阁的废墟之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云瑶倾尽本命冰魄源气凝聚的玄冰巨盾，在那缕直指法则本源的弑仙剑意侵袭下，并未轰然炸裂，而是如同被投入虚无的冰雪，从最核心的秩序节点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湮灭，化为漫天飘零的蓝色光点，最终彻底消散。屏障破碎的刹那，反噬之力如同亿万冰针，瞬间刺穿云瑶的经脉紫府，她仰天喷出一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冰蓝血液，娇躯如同断线的纸鸢般软倒，长发顷刻灰白，肌肤失去光泽，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云瑶——！”
玄玑真人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残余的、虽已减弱却依旧锋锐的寂灭威压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曾清冷如仙的身影倒在冰冷的废墟中。玉衡真人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无法挪动分毫。丹老颓然闭眼，老泪纵横。所有幸存的金丹长老，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彻骨的无力与悲凉。守护者倒下，屏障已失，而那股源自光茧的毁灭气息，虽暂缓，却依旧如同悬顶之剑。
残余的毁灭性能量乱流，失去了冰盾的阻挡，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重伤濒死的云瑶、以及不远处被玄玑真人拼死护住的、气息奄奄的青云宗主席卷而去！死亡阴影，笼罩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无力回天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源自宇宙初开时的道鸣，自那暗金光茧深处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的道基深处共振！紧接着，那枚一直紧贴楚砚胸膛、先前因过度负荷而裂纹蔓延、光泽黯淡的仙帝经文薄片，突然脱离了接触，缓缓悬浮而起，停留在楚砚眉心前方三寸之处。薄片不再散发光芒，反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暗，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其上的裂纹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缓缓搏动。
与此同时，楚砚那具焦黑碳化、维持了不知多久零点零三生命体征、被所有人视为死物的躯壳，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并非外力所致，而是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一种沉睡万古后的苏醒前兆。
一直冰冷运转、计算着生存几率的归藏意志，其核心日志中，一条血红色的最高优先级指令疯狂闪烁：“检测到高契合度守护单位（云瑶）生命信号急剧衰减至临界点以下……触发深层应急协议——‘帝怒’！强制中断‘休眠’状态！启动终极应急能量输出！”
零点零三的指标，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并非上升，而是骤然归零！
刹那间，楚砚躯壳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寂灭了。那是一种旧有平衡的打破，一种维持了太久假象的终结。
然而，寂灭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新生！
归零的生命指标仅仅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一股磅礴如星海初开、浩瀚如宇宙膨胀的生机，从其焦黑躯壳的最深处轰然爆发！这生机并非温暖的春风，而是带着亘古沧桑、凌驾万物、漠视众生的帝者气息！
“咔嚓……咔嚓嚓……”
楚砚体表那层坚硬的碳化外壳，在这股恐怖生机的冲击下，如同蛋壳般寸寸碎裂，剥落！碎片尚未落地，便化为齑粉消散。碳壳之下，显露出的并非新生的血肉，而是一具笼罩在朦胧暗金光辉中的、近乎透明的躯体轮廓！这轮廓内部，可见无数细密如星河脉络的暗金道则在缓缓流淌、重组！
那枚悬浮的仙帝经文薄片，仿佛受到吸引，缓缓印向楚砚眉心的位置。就在薄片接触眉心的刹那——
“轰——！”
楚砚一直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唯有两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暗金色漩涡！漩涡之中，倒映着星辰寂灭、宇宙归墟的恐怖景象！一股远比之前投影更纯粹、更本源、更令人灵魂冻结的寂灭帝威，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苏醒，以其为中心，悍然席卷开来！
那原本冲向云瑶和宗主的能量乱流，在这帝威扫过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整个青云宗，不，是整个天地，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仿佛全部被那无形的威压吞噬。所有生灵，无论敌我，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渺小与脆弱，如同蝼蚁仰望苍穹。
楚砚（或者说，苏醒的帝者意识）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那目光掠过倒地不起、生机微弱的云瑶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两团暗金漩涡的旋转，似乎放缓了千分之一秒。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却仿佛有无形的因果线被拨动。
随即，他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右脚。
然后，一步踏出。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虚空。
当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其脚下的空间，如同水面般荡开一圈清晰的暗金色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破碎的虚空被强行抚平，紊乱的灵气被瞬间镇压，就连弥漫的尘埃都凝固在半空。
他就这样，踏空而起。
步伐平稳，从容不迫，如同登临自家阶梯。每一步落下，都有一圈暗金涟漪荡开，稳固一方空间。他并未施展任何遁法神通，而是仿佛虚空本身在他脚下臣服，主动托举着他的身躯。
随着他一步步升高，其周身笼罩的暗金光辉逐渐内敛，那具透明的躯体轮廓也愈发凝实，最终化为一名身着朴素暗金长袍、黑发披散、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漠然暗金漩涡之眼清晰可见的身影。身高与之前的楚砚并无二致，但气质已是天壤之别。此刻的他，便是规则的化身，是寂灭的代言人。
他踏空而行，无视了下方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的玄玑、玉衡等人，无视了远处星空中那些骇然欲绝、疯狂后退的窥探神念，甚至无视了这片天地间的一切。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虚空，望向了某个未知的远方，又或者，只是在审视着这片因他而搅动风云的天地。
在其脚下，一条由暗金涟漪铺就的虚空阶梯，凭空生成，向上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青云宗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仰着头，望着那个踏空而上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恐惧。
玄玑真人喉咙干涩，喃喃道：“他……醒了……”
玉衡真人苦涩道：“可他还是……寂昀真人吗？”
没有人能回答。眼前的存在的确是从那焦黑躯壳中苏醒，但其展现出的姿态与威能，已远超“寂昀真人”的范畴。
楚砚（帝者）升至半空，脚步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下方云瑶倒地的方向，随意地虚按了一下。
一股精纯至极、却冰冷无情的暗金气流凭空出现，轻柔地包裹住云瑶重伤的躯体。在这气流的滋养下，云瑶灰白的长发未能恢复色泽，苍老的容颜也未变年轻，但她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衰减。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继续迈步向上，身影在暗金阶梯上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自始至终，他未曾看过青云宗主一眼，未曾理会过宗门存亡，更未曾对之前围攻他的各方势力，表露出丝毫的兴趣或怒意。
那种漠然，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无视。仿佛青云宗的存亡、众生的生死，于他而言，与脚下尘埃无异。
直到他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虚空阶梯的尽头，一道平淡、古老、不带任何情绪、却清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神魂深处的声音，缓缓传来：
“尘归尘，土归土。”
声音落下，其脚下最后一道暗金涟漪扩散开来，扫过整个青云宗山脉。刹那间，所有因大战而崩裂的山峰停止摇晃，倾塌的殿宇定格，弥漫的硝烟死气如同被净化般消散。天地间，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带着死寂意味的平静。
而楚砚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暗金阶梯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一群劫后余生、却心中空落、仿佛失去了什么更重要东西的修士。
他踏空而起，离去得如此突然，如此……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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