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刘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充斥着血与火气息的作战室。门外的走廊里,江风灌入,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作战室里那股凝滞的血腥味。
“刘参谋长!”那名送他来的少校参谋快步跟上,递过一个牛皮文件袋,“这是顾长官让我交给您的,第三战区目前掌握的关于罗店周边的全部情报,包括航拍照片和我们自己绘制的草图。”
“有心了。”刘睿接过,没有多看,转身就走。
快艇劈开黄浦江的波涛,返回浦东码头。
码头上,新编第一师的士兵已经用沙袋和码头上的货物,构筑起了坚固的环形工事。雷动正站在一门105榴弹炮旁边,用手抚摸着那冰冷而粗壮的炮管,眼神里满是喜爱。
看到刘睿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参谋长,弟兄们都安顿好了!这炮,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刚才那一轮下去,对岸的鬼子直接哑巴了!”
刘睿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摊开了那份刚到手的情报地图,铺在一箱炮弹上。
“参谋长,顾长官那边怎么说?是不是让咱们现在就对着罗店轰?”秦风和陈默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战斗的渴望。
刘睿的手指在地图上,从浦东码头的位置,一路划到罗店镇,中间是二十公里的开阔地。
“我们在这里,罗店在这里。”他指了指两个点,“直线距离二十公里,超过了105榴弹炮的有效射程。”
雷动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他凑过来看了看地图上的比例尺,一拳砸在自己掌心。
“他娘的!隔着这么远,这炮不就成了摆设?”
“所以,我们得动。”刘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而且是立刻,马上!”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麾下的几名核心将领。
“命令,现在开始传达!”
“雷动!”
“到!”
“新编第一师第一旅,全员即刻出发!你们是先锋,也是盾牌!目标,罗店东北方向的朱家宅、施相公庙一线高地!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天黑之前,必须给我拿下那里,并且构筑起核心防御圈!那里,就是我们整个炮兵集群的心脏!”
“是!保证完成任务!”雷动大声应诺,转身就去集结部队。
“张猛!”
“到!”炮兵团长张猛一个立正。
“你的炮兵团,所有105榴弹炮、Flak30防空炮,以及一半的骡马辎重,编为重炮纵队!紧随雷动的先锋旅之后!地图上标记的炮位,你都记熟了。记住,菱形布局,人炮分离,炮群间距一百五十米,给我挖!把炮藏进地里!我要让你的炮群成为一群看不见的幽灵!”
“明白!”张猛的脸上,是专业军人的自信和狂热。
“陈默!”
“在!”
“你率领第二旅,协同所有75毫米步兵炮、81毫米迫击炮,为第二梯队!你们是撒出去的拳头!抵达预定区域后,以营为单位,沿着陆家宅、练祁河南岸、潘泾村一线,给我分散部署!你们的任务,不是固守,是为一线步兵提供最直接的火炮支援,敲碎鬼子每一次冲锋的浪头!”
“是!”陈默沉稳地点头。
“秦风、赵铁牛!”
“到!”
“你们的两个团,负责护卫辎重部队,并担任集团军总预备队!整个转移过程中,你们就是炮兵团的左右两翼!任何胆敢靠近炮兵纵队的威胁,无论是天上的飞机还是地上的散兵,都由你们解决!”
“参谋长您就瞧好吧!”赵铁牛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胸前的冲锋枪,瓮声瓮气地保证道,“谁想碰炮兵团一根毛,都得先从我铁牛的尸体上踩过去!我跟老秦,就是两扇门神,保证炮爷们安安稳稳地挖坑!”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整个刚刚沉寂下来的码头,瞬间又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士兵们扔掉刚领到的饭盒,工兵们撬开刚钉好的工事。卡车的引擎发出怒吼,骡马被套上挽具,发出不安的嘶鸣。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八门德制105榴弹炮。它们被沉重的卡车头牵引着,缓缓驶离码头,巨大的车轮在钢板上压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转动,都仿佛在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紧随其后的,是大量的Flak30防空炮,它们被安置在卡车拖斗上,炮口斜指天空,如同戒备森严的哨兵,护卫着炮兵纵队。
更后方,是数不清的骡马大车,拉着一箱箱75毫米步兵炮的炮弹和成捆的步枪,汇成一条土黄色的钢铁与血肉洪流,沿着泥泞的乡间小路,向着罗店的方向,开始了这长达二十公里的急行军。
……
上海派遣军司令部。
刚刚履新的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正铁青着脸,听取着参谋长的汇报。
“……据报,我第六联队联队长仓永辰治大佐,在宝山指挥部内玉碎。同时,我吴淞口炮兵阵地、川沙口物资集散地,均遭到支那军大口径榴弹炮的毁灭性打击。”
“八格牙路!”松井石根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炮弹从哪里来的?浦东?我军的航空兵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让支那军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部署了重炮阵地?!”
一名航空兵参谋硬着头皮报告:“将军阁下,我们派出的侦察机刚刚回报……浦东码头……已经空了。”
“纳尼?!”松井石根猛地站起,“空了?那支庞大的舰队,那些重炮,都蒸发了吗?”
“是的,将军。他们就像幽灵一样,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了大量的车辙印,一直向西延伸,进入了错综复杂的水网地区。”
松井石根死死盯着地图,目光在浦东和罗店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们要去罗店!”他嘶吼道,“支那军的指挥官,是个疯子!他要把那些宝贵的重炮,拉到离前线不足五公里的地方去!”
他转身,对着作战参谋下令:“命令!第十一旅团,第三师团,收缩防线,立刻以罗店为中心,展开扇形搜索!不惜一切代价,找出这支支那炮兵!”
“命令航空队,立刻起飞!对罗店以东二十公里内所有区域,进行地毯式轰炸!我要把那片土地,连同那些该死的炮,一起翻过来!”
一时间,日军的整个指挥系统都动了起来。原本计划向西、向南推进的攻击箭头,全部调转方向,如同一张收紧的大网,扑向刘睿所部前进的方向。
天空中,日军侦察机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行军队列中,秦风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黑点,猛地一挥手。
“防空炮!准备!”
早已待命的几门Flak30防空炮迅速调整炮口,对准了天空。
“别开火!”刘睿的声音从队伍前方的吉普车上传来,“让他们看!”
秦风一愣。
刘睿拿着望远镜,看着天上的飞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传我命令,所有卡车,加速前进!所有骡马大车,原地停下,掀开油布,把上面的炮弹箱子都露出来!”
命令传达下去,整个行军队列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牵引着105榴弹炮和Flak30防空炮的卡车,加大油门,在泥泞的道路上疯狂冲刺,与后方的主力部队迅速拉开了距离。
而后面的骡马大车队,则停在原地,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掀开伪装的油布,露出一箱箱黄色的、印着中文标识的弹药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天上的日军侦察机飞行员,立刻发现了这奇异的景象。他兴奋地调整焦距,拍下了照片。庞大的骡马车队,堆积如山的弹药,这正是司令部要找的目标!
看着那架在云层中盘旋不去的飞机,秦风压低声音,眼神透着紧张:“参谋长,鬼子的飞机没走!它在监视我们!这是……金蝉脱壳被看穿了?”
“不,是他起疑了。”刘睿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冽,“他想确认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命令,防空炮组,对空警告射击,把他赶走!记住,是驱赶,不是击落!我们要让他相信,这下面有他惹不起,也丢不起的宝贝!”
“砰砰砰!”几门Flak30高炮突然喷出火舌,几串曳光弹擦着日军侦察机的机翼飞过。受到惊吓的日军飞行员果然不敢再逗留,急忙摇晃机翼,仓皇逃离。
刘睿看着远去的飞机,这才对秦风说道:“现在,他彻底相信了。去招待那些空弹药箱子的炸弹,很快就到。”
看着远去的飞机,秦风压低声音,眼神中带着一丝钦佩与担忧:“参谋长,这是……金蝉脱壳?用辎重队当诱饵,给重炮队争取时间?可万一鬼子不上当,直接分兵……”
“我暴露给他们的,”刘睿放下望远镜,“只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
他指着前方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重炮车队。
“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底。现在,鬼子的飞机和炸弹,会去招待那些空弹药箱子了。”
半小时后,日军的轰炸机群呼啸而至,对着那片骡马车队所在的区域,投下了一连串炸弹。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原野,泥土和空弹药箱的碎片被炸得漫天飞舞。
而此刻,真正的重炮纵队,早已在五公里之外,全速冲向了朱家宅高地。
夜幕降临。
雷动率领的第一旅,付出了两个排的伤亡后,成功拿下了朱家宅和施相公庙。士兵们顾不上休息,借着夜色,疯狂地挖掘着工事。
子夜时分,重炮纵队抵达。
张猛跳下卡车,对着图纸,用石灰粉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巨大的菱形。
“一号炮位!挖!给我往下挖两米!”
“防炮洞!原木加固!土层要堆八十公分厚!”
“那边,施相公庙旁边的林子里!Flak30防空炮阵地!给我构筑半地下掩体,快!”
数千名炮兵和工兵,如同最勤劳的工蚁,在这片沉寂的土地上,展开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沉重的105榴弹炮,被士兵们用撬棍和滚木,伴随着粗重的号子声,一寸寸地挪进了深邃的炮垒之中。
当最后一门Flak30防空炮被架设在土丘之上,黑洞洞的炮口警惕地指向天空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刘睿站在朱家宅的最高处,脚下是已经伪装得和周围地貌别无二致的炮兵阵地。十二门Flak30高炮,如同十二名忠诚的卫士,拱卫着藏身于地下的八门105榴弹炮,构成了一个半径超过两公里的死亡禁区。
更远处,陈默的步兵炮和迫击炮,也已经像钉子一样,楔入了罗店的外围防线。
一张由远及近、由重到轻、空地一体的立体火力网,已经悄然成型。
刘睿站在朱家宅的最高处,脚下是已经伪装得和周围地貌别无二致的炮兵阵地。……电话那头传来顾祝同带着焦虑的声音:“是世哲吗?情况怎么样了?”
刘睿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远处,罗店镇的轮廓在晨曦中像一头匍匐的凶兽。而在他身后,数万川军子弟一夜未眠,人与武器都已融入这片土地,如同引而待发的利箭。整个战场,静得只剩下风声。
他将话筒凑近嘴边,声音平静,却带着钢铁般的重量。
“顾长官,我部已就位。”
他顿了顿,仿佛能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绞索,已经套好了。现在,只等您一声令下,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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