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空气仿佛凝固。
张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
他设想过无数种开场,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以一门炮,做聘礼?
这已经不是狂妄,这是在用钢铁和火药,向整个西南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所有权!
他身后的滇军军官们个个面面相觑,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他什么意思?拿武器当聘礼,这是在炫耀武力吗?”
“好大的口气!这是不把咱们龙主席放在眼里!”
雷动和他麾下的川军士兵,手已经按在了枪机上,身体微微前倾,像一群护食的恶狼,死死盯着对面每一个敢露出敌意的人。
刘睿的话,像一颗钉子,钉在了昆明城门前。
张冲的目光在刘睿年轻而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那三辆被川军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卡车。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羞辱,这是立威。
立给龙云看,立给滇军看,也立给那些躲在暗处,等着看川滇联盟笑话的人看。
张冲缓缓收回目光,那股军人的锐气收敛起来。
他对着刘睿一抱拳,声音洪亮:“刘旅长快人快语,张某佩服。只是此事体大,我做不了主。还请刘旅长稍候,我立刻派人禀报龙主席。”
“有劳张师长。”刘睿点头。
一名滇军传令兵立刻翻身上马,策马冲入城门,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脆响。
车队就这样停在城门外,剑拔弩张的气氛却缓缓消散。
川军士兵依旧警惕,但不再咄咄逼人。
滇军士兵也收起了探究的目光,只是远远地站着。
张冲没有离开,他与刘睿并肩而立,聊起了川黔路上的风土人情,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从未发生。
但两人的余光,都时不时扫向那三辆神秘的卡车。
不到半小时,城门方向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
不是一辆,而是一个车队。
几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在两队挎着驳壳枪的卫兵护卫下,径直驶出城门。
头车停稳,车门打开,一名身穿藏青色长衫,身材不高但气势迫人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正是龙云。
他身后,另一辆车的车门也打开了,龙云珠一身素雅的浅蓝色旗袍,跟着下了车。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被众人拱卫在中心的刘睿身上,那张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不解。
龙云的目光如鹰隼,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川滇两军,看到了面色凝重的张冲,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刘睿身上。
“世侄,好大的阵仗。”龙云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云南的城门,还从未被人这样堵过。”
刘睿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龙主席见谅。聘礼贵重,不敢有丝毫闪失。”
“哦?”龙云眉毛一挑,他向前走了几步,直接走到了那三辆卡车前,“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聘礼,值得你刘世侄如此兴师动众。”
他没有等刘睿回答,直接对身后的张冲下令:“掀开!”
张冲一愣,看向刘睿。
刘睿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名滇军士兵立刻上前,抓住了帆布的一角,用力一扯!
“哗啦——”
厚重的帆布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
只有冰冷的,散发着机油和钢铁气息的机械部件。
最长的那辆卡车上,是一根通体蓝黑色的巨大炮管。它静静地躺在木质的固定架上,表面没有德国货那种机器生产的流水线光泽,反而带着一种手工锻打的细密纹理,在昆明高原的阳光下,反射着深沉的内敛光芒。
另外两辆车上,是同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炮架、炮闩、巨大的驻退复进机,以及一排码放整齐,如同艺术品的黄铜炮弹。
昆明城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荒野的呼啸声。
龙云身后的几名滇军高级将领,都是识货之人,此刻一个个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是……山炮?”一名炮兵出身的师长,声音都在发颤。
“不对!你看那炮闩,是横向滑动的楔式炮闩!这是德国步兵炮的设计!”另一名将领失声叫道。
张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没有碰炮管,而是直接扑到了炮闩前。
他曾留学法国,对火炮的构造了如指掌。
当他看到那结构精巧、严丝合缝的炮闩,又看到那根刻着“0.01mm”公差标准的游标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这种精度,连汉阳厂都做不出来!这是你们造的?”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刘睿。
龙云没有说话,他走到那根巨大的炮管前,伸出因为常年握枪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冰冷的炮身。
那份沉重,那份质感,那股独属于国之重器的铁血气息,顺着指尖,直冲他的天灵盖。
作为一代枭雄,他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炮身时,一股电流却从脊椎直冲天灵盖。他摸过的炮,比他见过的女人都多,克虏伯的、施耐德的、博福斯的……那些炮很好,但它们冰冷的钢铁上,永远刻着洋人的傲慢和中国的屈辱。
而眼前这门,不一样!
这根炮管里,没有巴黎和会的嘲讽,没有凡尔赛条约的枷锁,只有从他云南挖走的矿石,和在四川燃起的炉火!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钢铁,看到刘睿那张年轻却深不见底的脸。这小子不是在送聘礼,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有能力将整个西南的资源,锻造成一柄足以让南京那位都夜不能寐的利剑!而这柄剑的剑柄,一半在四川,另一半,他亲自送到了自己手上!
“口径七十五毫米,全重四百公斤,可拆解成六个部分,骡马驮运,最大射程约四公里。”
刘睿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城门口响起。
“炮管、炮闩,所有核心承压部件,均由遵义炼钢厂出产的镍铬钼合金钢锻造。炮弹引信,瞬发、延时双功能可调。”
他每说一句,在场的滇军将领们,心脏就跟着重重一跳。
当他说完,龙云猛地抬起头,那双虎目之中,是混杂着震惊、狂喜、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复杂光芒!
“这是……聘礼?”龙云的声音嘶哑。
“是。”刘睿点头,他的目光越过龙云,看向他身后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这是我送给云珠小姐的聘礼。”
龙云珠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当刘睿的目光穿越人群望向她时,那目光不再是重庆初见时的谦和,而是一种足以熔化钢铁的灼热。那目光在说,这门炮,是他的宣言,也是他对她的承诺。
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关于世界局势的简报,想起讲武堂教官口中“唯工业强者可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教诲。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不过是装点权力的俗物。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将一个民族崛起的希望,当做聘礼,堂堂正正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挺直了因长途颠簸而略感疲惫的腰背,迎着那道灼热的目光,郑重地,微微颔首。她要嫁的,不是一个军阀的儿子。她要携手并肩的,是一个试图为这个国家锻造脊梁的男人。
“哈哈哈哈——!”
龙云突然仰天大笑,笑声穿云裂石,震得整个城门都在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聘礼!我龙云的女儿,就配得上这样的聘礼!”
他一把抓住刘睿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捏进骨头里。
“世侄,这门亲事,我应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龙云的半个儿子!川滇两省,就是一家人!”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依旧处于震撼中的将领们,厉声大吼:
“传我命令!开中门!奏乐!全军仪仗队列阵,恭迎我云南的姑爷入城!”
“轰!”
所有滇军将领浑身一震。
开中门!
那是迎接国家元首的最高礼仪!
龙云,这是在用最隆重的姿态,回应刘睿的“立威”!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川滇联盟,牢不可破!
人群的边缘,一个穿着记者马甲,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年轻人,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他的笔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就在中门大开,军乐即将奏响的喧嚣顶点,刘睿的声音却不大不小地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龙主席,乐,就不必奏了。”
龙云的笑声戛然而止,全场的欢腾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睿身上。
刘睿无视了周围的错愕,他缓缓抬手,指向那门散发着铁血气息的步兵炮,目光直视龙云,一字一句,声震四野:
“我刘睿的聘礼,它自己会唱。我想用它的炮声,来当做我们订婚的礼炮。”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话语中的挑战意味,比昆明高原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不知龙主席,可敢在这昆明城外,与我一起,听个响?”
人群边缘,代号“杜鹃”的记者手中的钢笔,因为用力过猛,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没有写下“疯子”二字,而是飞速记录,字迹因内心的剧震而扭曲:【以炮声为礼,于昆明城下。此非联姻,此乃立国!刘睿正以最极端的方式,将川滇联盟昭告天下,断绝南京一切分化之可能。西南……已成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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