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孙广才和林修远身后关上,那股属于钢铁与梦想的炙热气息,仿佛还未散尽。
刘睿没有停歇。
他知道,当图纸变成现实,当梦想开始落地,整个体系就必须以十倍的速度运转起来,才能跟上钢铁诞生的脚步。
几天后,黔北的战报与遵义的工程简报,几乎同时摆上了他的案头。
战报上,陈默、秦风、赵铁牛三人的进展清晰明了。上万名黔军旧部被彻底打散,以营为单位,日夜操练。陈默的第一团已经开始推行标准化的参谋作业和沙盘推演;秦风的第二团每天都在上演全武行,刺头们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赵铁牛的第三团则成了远近闻名的“饱饭团”,光是每天消耗的猪肉就让后勤官直咋舌。
那些桀骜不驯的兵油子,正在被三把不同风格的锤子,锻造成新的形状。
“时机到了。”
刘睿拿起电话,直接接通了远在川东前线的两个团部。
“命令:新编旅二团团长张猛,三团团长陈守义,立即分批将部队带回丰都整训基地,准备扩编!”
电话那头的张猛和陈守义接到命令,都是一愣,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们在外面驻防数月,早就听闻了旅部的种种新变化,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
放下电话,刘睿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份电报上。
来自遵义,胡庶华亲笔。
电文简短:“……电炉已就位,调试近尾声。三月底,可出第一炉钢水!”
八吨电弧炉!
这六个字,比一万颗炮弹还让刘睿心潮澎湃。川军的“龙骨”,即将铸成!
但是后半部分就……
“另,近日闻及家慈为你婚事忧心,辗转反侧。世哲,成家立业,方能无后顾之忧。吾辈投身国事,亦不可轻忽人子之孝。万事,以稳为基。胡庶华。”
“噗——”
刘睿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电报,连胡庶华这样的国之匠魂,都开始操心他的个人问题了。
看来,这事已经成了全川皆知的“头等大事”。
但扩军、建厂,每一项都是吞金巨兽。新编旅三个团扩编,黔北三个保安团整训,丰都的兵工厂更是一个无底洞。
刘睿的指尖在面前的账本上缓缓划过,眉头紧锁。上面的赤字,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提醒着他这个摊子铺得有多大。
“旅座,这是后勤处刚呈上来的预算,黔北三个保安团的伙食标准……如果要顿顿见肉,下个月的资金缺口,至少在五万大洋以上。”雷动在一旁低声汇报,语气沉重,“川渝商行的现金流,已经快要见底了。”
刘睿沉默了许久,办公室里只有他指尖敲击桌面的沉闷声音。他的目光在账本上几个关键项目之间来回移动:【电弧炉调试经费】、【黔北保安团伙食补贴】。
每一个项目,都关系着他宏大蓝图的一块基石。暂缓炼钢,无异于自断龙骨,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延期;而降低赵铁牛那个“饱饭团”的伙食,更是动摇民心之举。
“必须取舍……”他喃喃自语,眼神最终变得冷硬,透出一股壮士断腕的决绝。他拿起笔,正准备在【黔北保安团伙食补贴】的预算上划下一道红线。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敲响了,力道之大,仿佛带着万钧之喜。
“旅座!大喜事!”副官抱着一个文件夹,几乎是冲了进来,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激动与不可思议的神情,“蜀新商行丰都分号的紧急财报!”
刘睿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一串惊人的数字就跳入眼帘。
“‘神仙土’……销售额……”
去年秋收,丰都县的粮食产量,因为免费派发的化肥“神仙土”,比往年足足高出三成!这个消息,在年节期间,随着走亲访友的百姓,传遍了川中各地。
开春之后,来自周边各县,乃至成都、重庆的粮商、地主,几乎挤破了蜀新商行在丰都的门槛。
他们不问价,只问货。
“给我来一百包!不,五百包!”
“老子出一倍的价钱!只要能让老子的田也长出金疙瘩!”
当初被农民们半信半疑拿回去的“神仙土”,如今成了比黄金还抢手的硬通货。蜀新商行的新拳头商品,以一种最蛮横的姿态,强势登场,瞬间为刘睿岌岌可危的财政,注入了一股无比强劲的现金流。
“命令化肥厂,三班倒,全力生产!”刘睿合上文件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告诉商行,价格可以上浮,但必须保证丰都本地百姓的优先购买权!”
“明白!”
雷动领命而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解决了钱袋子的问题,刘睿感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搬开,浑身一松。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锐利如鹰。指挥杆在他的指尖轻盈跳动,从丰都的化肥厂,到黔北的练兵场,最后重重点在遵义的炼钢厂上。
钱、兵、钢,三者齐备!一条完整的战争锁链,已在他手中悄然合拢。他甚至已经开始推演,当第一批步兵炮和通用机枪装备部队后,将如何主动出击,在未来的淞沪,为这个民族撕开一道血口!
这盘棋,他不仅是棋手,他还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就在这股混杂着钢铁与火焰味道的雄心壮志,即将溢满整个办公室时,桌上那台黑色的电话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尖锐的铃声。那铃声又急又促,像是一道催命符,将他从掀翻牌桌的万丈豪情中,无情地拽回了那个充满了人情世故的现实。
他拿起听筒,一个熟悉又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
“睿儿,是我。”
是母亲,周玉书。
“妈,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不打,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外面躲一辈子?”周玉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刘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了。
“十九了!唐子晋家的女儿,比你还小一岁,上个月刚订了亲!范绍增那个宝贝侄女,从法国留学回来,天天在我面前晃悠!还有你潘叔叔,把他战友的女儿夸得跟天仙一样!整个四川,现在谁不知道我周玉书的儿子是‘麒麟儿’,谁不知道你文武双全!”
周玉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可他们也都在看!看我这个当妈的,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管不了!看你这个麒麟儿,是不是真要为了那些虚名,连刘家的香火都不要了!”
刘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国难当头,日寇在侧……这些话,在母亲那根抽在自己腿上的竹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管你有多忙,军务有多重!”周玉书下了最后通牒,“我已经跟范家说好了,明天晚上,在重庆馨雅楼,你必须回来!你要是不回……”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绝的颤音:“我就亲自去丰都,在你旅部门口,给你跪下,求你这个大司令,为刘家留个后!”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刘睿握着冰冷的听筒,久久无言。
他算得了军国大事,算得出钢铁产量,却算不过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执念。
他想拖,想拖到七月,等到卢沟桥的枪声一响,一切儿女情长都会被时代的大潮淹没。
可现在,他看着桌上那份电报,耳边回响着母亲决绝的话语,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头在战场和工厂搅动风云的麒麟,终究要在另一片他从未涉足的战场上,迎来自己的“历劫”。
刘睿放下电报,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拿起电话,摇通了旅部总机。
“接雷动。”
片刻后,雷动的声音传来:“旅座?”
刘睿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吐出一口气。
“备车,准备一下,明天回重庆。”他顿了顿,补充道,“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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