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滚滚东流的江水,不舍昼夜。
将秦风等人安置妥当,刘睿便一头扎进了黔北新区的各项事务中。从兵工厂的选址勘探,到新兵营的训练大纲,再到对黔北各地行政官员的甄别与任免,千头万绪,几乎将他劈成了八瓣。
整个山城,乃至整个四川,都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下,积蓄着力量。
转眼,便到了二月。
农历丁丑年,腊月二十九,除夕。
一辆挂着川渝商行牌照的雪佛兰轿车,在暮色中缓缓驶入刘睿的旅部官邸。
车门打开,一位身穿藏青色旗袍、披着水貂绒披肩的雍容妇人,在亲兵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她正是刘睿的母亲,周玉书。
“慢点,妈,当心脚下。”
刘睿快步迎上,接替亲兵扶住母亲。
“都当司令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周玉书嘴上嗔怪,眼里的疼爱却满得要溢出来。她拍了拍儿子的手,回头看向车里。
两个小脑袋从车窗探了出来,一男一女,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粉雕玉琢,看到刘睿便脆生生地喊道:“二哥!”
这是刘睿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元琥和妹妹刘元琳。
刘湘早有将权力中心迁往成都的打算,他敏锐地察觉到,一旦战端开启,重庆极有可能成为陪都,是非旋涡的中心。因此,他提前让周玉书带着年幼的子女在成都购置产业,安顿下来。
这次过年,是周玉书特地带着弟妹从成都赶来重庆,为的是一家人能吃上一顿团圆饭。
官邸餐厅里,壁炉烧得旺旺的,驱散了江城的湿冷。
长条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没有外人,只有刘湘、周玉书和三个孩子。
刘湘今日难得地换下军装,穿了一身深色长袍,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弛。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又看看旁边叽叽喳喳的幼子幼女,这位在外杀伐决断的“四川王”,此刻也只是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父亲。
“二哥,你在贵州打坏人,用的枪是不是比爸爸的还厉害?”弟弟元琥满嘴塞着东坡肘子,含糊不清地问。
刘睿笑着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做什么。快吃,吃了长高高。”
“二哥骗人!”妹妹元琳撅着小嘴,“我听潘叔叔说,二哥现在是‘麒麟儿’,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专门帮爸爸打日本鬼子的!”
“你潘叔叔喝多了胡说的。”刘睿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周玉书看着兄友妹恭的一幕,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她不停地给刘睿夹菜,仿佛想把这半年儿子亏欠的都补回来。
“睿儿,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妈,我壮着呢。”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这是刘睿来到这个时代后,感受到的最纯粹的温暖。
饭后,佣人带着元琥和元琳去院子里放鞭炮。
餐厅里,只剩下刘家三位主心骨。
温馨的气氛,在周玉书放下茶杯的那一刻,悄然改变。
“睿儿,你今年,也十九了。”周玉书看着儿子,目光柔和,话语却不容置喙。
刘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按照老家的规矩,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周玉书继续道,“你看你那些同学,家世差不多的,哪个不是订了亲,甚至成了婚的?你不能再拖了。”
刘睿放下筷子,正色道:“妈,现在国难当头,日寇在侧,随时可能爆发大战。我……”
“日本未灭,何以家为,是吗?”周玉书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提高,“这是那些光棍文人说出来骗自己的话!你也要学?”
她眼圈一红,声音带上了哭腔:“你知不知道,上个月成都警备司令部的王参谋,他那个独子,也是黄埔毕业的,在北方跟人冲突,一颗流弹就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夫人哭瞎了眼,天天抱着他儿子小时候的衣服念叨,说要是早给他成了家,至少……至少还有个孙子是个念想……”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那里为了管教年幼的弟妹,常备着一根拇指粗的楠竹细条。
啪!
她抄起了竹条。
刘睿以为母亲要打自己,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然而,周玉书却猛地转身,竹条带着风声,狠狠抽在了她自己的小腿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餐厅里回荡。
“妈!您这是做什么!”刘睿大惊失色,一步窜过去就要抢夺竹条。
“你别过来!”周玉书厉声喝止,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她另一只手死死指着刘睿,声音都在发颤,“我周玉书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儿子!你爹天天在外面跟人打打杀杀,我这心就没一天是放下的!现在好不容易把你盼大了,指望你成个家,为刘家开枝散叶,留个后!万一……万一将来上了战场,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个给我和你爹摔盆打幡的孙子都没有!”
啪!
她又是一竹条抽在自己腿上,咬着牙,泪如雨下。
“你不成家,我死了都闭不上眼!我怎么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我就是这么教儿子的?教出一个只要江山社稷,不要自家香火的‘麒麟儿’?我宁愿你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至少能给我在跟前留个念想!”
“妈!别打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刘睿彻底慌了,他跪倒在地,抱住母亲的腿。
这位在外面统领千军,算计天下的青年将领,此刻在一个母亲最质朴、最刚烈的逼迫面前,溃不成军。
周玉书扔掉竹条,俯身抱住儿子,放声大哭。
此时,一直端坐主位的刘湘,才将视线从氤氲的茶雾后移开。他看着跪在地上,将头埋在母亲怀里的儿子,那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显露出一丝狼狈。
这头羽翼渐丰的麒麟,算得了天下,却算不过母爱。刘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满意和怜惜。他轻轻将茶杯盖磕在杯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打断了周玉书的哭声。
直到哭声渐歇,刘睿扶着母亲重新坐下,刘湘才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行了,既然答应了,这事就让你妈去张罗。她这两年在成都,早就把各家的名门闺秀都相看遍了。”
刘睿一脸无奈,只能点头:“全凭母亲做主。”
这场逼婚风波,以刘睿的全面投降告终。
……
年节一过,大年初三。
刘睿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家,返回了自己的旅部。耳边再也听不见母亲关于城东张家小姐温婉、城西李家千金留洋的叨扰,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办公室里,他关上门,将所有纷扰隔绝在外,但母亲那夹杂着泪水的决绝话语,和抽在自己腿上的竹条脆响,依然在耳边回荡。
“……至少还有个孙子是个念想……”
念想吗?刘睿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时代,即便是他自己,也需要一个“根”。而想要护住这个“根”,护住身后的父母家人,让他们不再担惊受怕,唯一的办法,就是拥有掀翻牌桌的力量。
他的意念沉入脑海,淡蓝色的光幕展开。
【工业产值余额:4250点。】
这是他拿下黔北后,获得的“收复失地”一次性奖励,加上这两个月的固定产值,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锁定了那个曾经让他望而却步的名字。
【搜索: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青霉素)菌种及实验室培育技术资料】:兑换所需工业产值:2500点。
“兑换!”
【产值-2500,兑换成功。相关技术资料与菌种样本已传送至指定仓库。】
刘睿立刻叫来雷动。
“旅座,啥事?”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川渝商行的三号仓库,把里面的东西,秘密运送给华西大学过来的那两位教授,一位是化学系的张博文教授,一位是医学院的王景和教授。”刘睿递给他一个地址,“告诉他们,这是我托人从海外搞来的最新药物技术,让他们立刻组织团队进行研究。需要任何设备和经费,直接向我报!”
“明白!”雷动领命而去。
送走雷动,刘睿坐在桌前,铺开信纸。
他当然知道,光有菌种和基础的培育技术,想要在这个时代量产青霉素,无异于天方夜谭。最大的瓶颈在于产量,原始的培养基,产量低到令人发指。
他提笔,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写道:
“……闻海外有奇谈,言此药菌种,若以玉米发酵之浆液培育,或可得奇效。此法未经验证,或为乡野传闻,聊备一格,以供诸君参考……”
他将这封信蜡封,交给亲兵,命其与设备一同送达。
这个来自未来的“金手指”,必须用一种最不起眼的方式点拨出去。剩下的,就交给那些真正的专业人才了。
做完这一切,刘睿的产值还剩下1750点。
他再次看向兑换列表,这一次,他的目光锁定在了“火炮”一栏。
mG34暂时还造不出来,配套的冲压工艺和特种钢材,目前的兵工厂还玩不转。但有一款武器,简直是为他现在的情况量身定做的。
【le.IG 18 75毫米步兵炮(全套设计图纸)】:兑换所需工业产值:800点。
这款德国造的步兵炮,结构相对简单,对钢材的要求虽高,但即将建成的电弧炉完全可以满足。最重要的是,它重量轻,可以拆卸,极其适合山地作战!
对于以山地为主的西南地区,这简直是完美的步兵支援火力!
“兑换!”
【产值-800,兑换成功。】
瞬间,厚厚一叠闪烁着蓝色微光的图纸,凭空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
刘睿拿起电话,直接摇到了林修远的宿舍。
“君度兄,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通知孙广才孙师傅,也马上过来。”
几分钟后,林修远和孙广才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林修远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而孙广才则是一身油渍的工作服,身上还带着一股机油和铁屑的味道。
“刘旅长。”林修远点头致意。
“旅座,找俺有啥事?”孙广才瓮声瓮气地问。
刘睿没有废话,直接将桌上那叠厚厚的图纸,推到了两人面前。
“看看这个。”
林修远漫不经心地拿起图纸,目光只扫了一眼,原本淡然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没有去看标题栏的德文,而是死死盯住了一张炮闩的剖面图,手指微微颤抖,用近乎梦呓的声音喃喃道:
水平横楔式炮闩……开脚式大架……还有这个……天哪,是液气混合制退复进机!这不是兵工署那些纸上谈兵的概念设计……”
他猛地翻到总装图,当看到标题栏上那串熟悉的德文——“le.IG 18”时,那份属于精英的骄傲被彻底击碎,只剩下技术人员见到神迹时的狂热与不可置信。“莱茵金属的75毫米步兵炮!完整的!上帝……刘旅长,你……你这是从莱茵金属的保险柜里把它偷出来了吗?!”
而一旁的孙广才,虽然看不懂德文,但他看得懂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和零件参数。他一把抢过几张零件加工图,凑在灯下,嘴里啧啧称奇。
“我的个乖乖……这炮闩,是横楔式的!比咱们厂里那些老掉牙的螺门炮闩精巧多了!还有这炮架,开脚式的,射界宽!旅座,这玩意儿……是德国人最新的家伙吧?”
刘睿看着两人震撼的表情,平静地开口。
“图纸的来源,你们不用管。”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手指点在总装图上。
“我只问你们两个,一个,是留德预备生,未来的炮兵专家。一个,是跟钢铁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把式。”
“把这份图纸交给你们,能不能,把它给我造出来?”
林修远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死死盯着图纸上那个精巧的液压气动式复进机结构,眼中燃烧着技术人员特有的狂热。
孙广才则吐掉嘴里的草根,一巴掌拍在胸脯上。
“旅座,别的俺不敢说!只要遵义那边那座新炼钢炉子,能给俺炼出合乎图纸标号的炮钢,俺就算拿锉刀,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给你锉,也得把这门炮给它弄出来!”
林修远猛地抬头,他看着刘睿,这个总是能拿出惊天手笔的年轻旅长,缓缓地、郑重地吐出几个字。
“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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