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手中的笔,在“丰都县,第一个三年计划”这几个字下面,重重画上了一道横线。
墨迹未干。
他放下笔,没有丝毫停歇,直接抓起桌上的电话摇柄。
“给我接重庆川渝兵工厂总厂,找厂长办公室。”
线路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传我命令。”刘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让孙广才师傅,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带上他最得力的五个徒弟,乘坐最快的船,到丰都来见我。”
“是,厂长!可是……孙师傅正在负责81毫米迫击炮炮管的膛线攻关项目,这……”
“让他来。”刘睿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不容改变。
“是!”
电话挂断。
刘睿靠在椅背上,闭目片刻。他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兵工厂那群视技术为生命的匠人们有多大的骚动。
但他的时间不多。
枪炮可以等,但种地不能等。
三天后,一艘小火轮突突地靠上了丰都码头。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头发花白,身材却依旧硬朗的老头,背着一个硕大的工具包,骂骂咧咧地走下舷梯。
正是孙广才。
他身后跟着五个同样背着工具包,精神抖擞的年轻技工。
“龟儿子,搞啥子名堂?”孙广才一见到前来迎接的黑娃,劈头就问,“老子炮管的火候刚到,就把我从重庆拖过来?要是耽误了正事,老子要扒了刘二少爷的皮!”
黑娃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不敢还嘴,只能嘿嘿笑着:“孙师傅,厂长在指挥部等您,有天大的好事。”
“好事?”孙广才眼睛一瞪,“是不是又搞到什么德国机床了?要不就是新的炮钢配方?快说!”
黑娃挠挠头:“这个……您去了就晓得了。”
孙广才狐疑地跟着黑娃,一路穿过正在热火朝天清扫街道、修复房屋的民夫队伍,走进了临时管委会。
大厅里,刘睿正对着一堆图纸写写画画。
“厂长!你把俺老孙火急火燎叫来,到底为了啥子?”孙广才的大嗓门震得屋顶的灰尘都往下掉。
刘睿抬起头,将一张图纸推了过去。
“孙师傅,看看这个。”
孙广才一把抓过图纸,凑到眼前。他的表情,从期待,到疑惑,再到错愕,最后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
“犁?”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新式步犁的图纸?龟儿子,你把老子从炮管旁边拉过来,就为了让老子看这个?”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图纸上的铸铁犁壁和V型犁铧,“这玩意儿,丰都随便一个铁匠铺都能打!你犯得着把我找来?”
刘睿不说话,又指向墙角。
那里,摆着一台用油布盖着的机器。
黑娃上前,一把扯下油布。
一台崭新的、散发着柴油与机油混合气味的机器,露出了它狰狞而简洁的金属身躯。
那是一台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成品简易柴油水泵。
“这又是个啥?抽水的?”孙广才皱着眉,围着那台柴油机转了两圈。他毕竟是顶尖技工,一眼就看出了核心。
“这是个单缸柴油机,屁股后头带个水泵叶轮。结构简单,马力也大不到哪儿去。拿来浇浇地还行。”
“对。”刘睿站起身,走到机器旁边,拍了拍冰冷的金属外壳。
“孙师傅,我不要你造犁。”
他指着那台柴油机,又指了指桌上的步犁图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你,把这两个东西,给我想办法合在一起。”
“我要你,给我造一头不用吃草,不用睡觉,能一天耕一百亩地的……铁牛!”
孙广才的嘴巴,缓缓张大,但眼中的愤怒并未立刻消散,反而转为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审视和怀疑。
“铁牛?”他皱着眉,围着那台柴油机又敲又打,“刘厂长,你莫是想得太简单了!这玩意儿劲儿是大,但性子也烈,震得厉害!寻常的木头架子根本扛不住!还有,怎么把它的力气传到轮子上?用齿轮?咱们这小地方,哪有设备能做出那么精密的传动齿轮?再说了,地里坑坑洼洼,一陷进去,这铁疙瘩怕是自己都爬不出来!”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都是最实际的难题。
刘睿却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飞快地画了几个草图:“孙师傅,你说的对。所以,底盘我们要用最好的硬木,关键连接处上卯榫,再用铁皮加固,做成一个韧性十足的整体。至于传动,我们不需要太精密的齿轮,用链条!就像自行车的链条一样,结构简单,容错率高,我们现有的条件完全能造!至于防陷,你看这里……”
刘睿指向图纸上的车轮,“我们可以把铁轮做得更宽,甚至可以绑上木板,增加接地面积。这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看着图纸上一个个巧妙而又粗暴实用的解决方案,孙广才眼中的怀疑渐渐被一种兴奋的光芒所取代。他不再是那个只盯着炮管的匠人,而是一个技术狂人看到了从未涉足过的新奇领域。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龟儿子……”他一把抢过刘睿的笔,在图纸上飞快地补充着细节,嘴里喃喃自语,“你……你他娘的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搞!这活儿,俺老孙接了!”
当天下午,“丰都农机改良小组”正式成立。
孙广才,任组长。
地点,就在城中一间被查抄的劣绅的大宅院里。院子够大,还有好几个铁匠炉和木工房。
一时间,这里成了丰都最热闹的地方。
兵工厂来的技工,县城里的老铁匠,手艺精湛的木匠,全被刘睿一道命令召集于此。
“你这个锤法不对!烧红了要快砸!铁水冷了还有个屁的韧性!”
“这木头要用最好的硬木!接口处上卯榫,再用铁皮给我包死!这玩意儿动起来劲儿大,别他妈跑一半散架了!”
孙广才仿佛变了个人,忘了山炮,也忘了膛线。他整个人都扑了进去,像一头暴躁的狮子,指挥着所有人。
他亲自拆解了一台柴油水泵,将发动机单独剥离出来,研究如何将动力通过齿轮和链条,传递到车轮和犁头上。
本地的铁匠按照图纸,叮叮当当地打造着崭新的铸铁犁铧。
木匠们则在搭建一个结实的木制底盘,用来承载那颗钢铁的心脏。
火星四溅,锤声震天。
这股和枪炮无关,却同样充满了力量感的工业噪音,让路过的丰都百姓,都投来好奇又敬畏的目光。
与此同时,刘睿的其他命令,也如水银泻地般,在整个丰都县铺开。
城东,粥棚。
一口口大锅架起,雪白的米粥在锅里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卫戍营的士兵荷枪实弹地维持着秩序。
一开始,百姓们只敢远远看着,眼里满是恐惧和不信。
直到一个胆大的少年,实在饿得受不了,冲了上去。
士兵没有开枪,也没有打骂,只是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热粥。
少年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士兵又给他添了一碗。
人群,终于骚动起来。
很快,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了粥棚前。
那些捧着热粥,冻僵的手终于有了温度的百姓,看着那些军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士兵,眼神里,恐惧正在一点点消退,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正在悄然萌发。
城南,公审大会。
过去欺压乡里,逼得三户人家家破人亡的劣绅张麻子,被五花大绑,跪在高台上。
雷动亲自宣读他的罪状,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
台下,是被他欺压过的百姓,个个双目赤红。
“杀了他!”
“杀了他!”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响彻云霄。
雷动一挥手。
“砰!”
清脆的枪声,结束了一个恶霸的性命。
“现在我宣布!”雷动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所有张麻子名下霸占的田产,共计水田三百二十亩,旱地五百亩,全部分给在场无地的乡亲!”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台上的雷动,看着那些士兵,仿佛在听一个神话。
分地?
这种事,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直到第一个人颤抖着接过分地凭证,确认那不是梦,人群才爆发出比刚才喊杀声更激烈百倍的欢呼!
“青天大老爷啊!”
一个老农直接跪倒在地,朝着高台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他们不是跪雷动,不是跪刘睿,而是跪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的公道,第一次抓住的活路!
三天后。
城西,一片荒芜了多年的坡地。
孙广才满身油污,双眼布满血丝,却亢奋得像个小伙子。
他拍着面前一台四不像的“怪物”,对刘睿吼道:“厂长!成了!”
那怪物,有一个结实的硬木底盘,四个简陋的铁包木轮子。车头,是那台单缸柴油机,一根烟囱般的排气管朝天竖着。驾驶位,就是一个简单的木板凳。车尾,挂着三具刚刚打造出来的新式步犁。
丑陋,粗糙,却充满了原始的暴力美学。
刘睿没有废话,直接翻身跳上驾驶座。
他看过无数次拖拉机的操作视频。
预热,减压,摇动曲柄!
“哐!哐!哐!”
随着几下费力的摇动,一声沉闷的爆响之后。
“突突突突——!”
黑烟从排气管喷出,整个机器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周围围观的百姓吓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惊恐。
刘睿挂上档,松开离合。
“哐当!”
这台被命名为“丰农一号”的动力耕地机,猛地向前一窜!
车尾的三具犁铧,深深地扎进了干硬的土地!
黑色的泥土,如同波浪般向两侧翻开,留下三道又深又直的沟壑!
机器一路向前,咆哮着,不知疲倦地前进。
泥土的芬芳,混合着刺鼻的柴油味,弥漫在空气中。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孙广才,包括雷动,包括那些瑟缩在远处的农民,全都看呆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头不用牛拉,不用人扶,自己就能跑,还能一次耕三行地的铁牛!
速度,是牛拉犁的十倍不止!
深度,更是人力远远无法企及的!
一个时辰后。
一大片足有二十亩的荒地,被彻底翻了一遍,变成了整齐的田垄。
而那头“铁牛”,只是停在田边,喘着粗气,似乎意犹未尽。
“神……神迹……”
一个老农嘴唇哆嗦着,看着那片松软的黑土地,直接跪了下去。
“是龙王爷派来的铁牛!是龙王爷来救我们了!”
“扑通!扑通!”
所有的农民,都朝着那台还在冒着黑烟的“丰农一号”,朝着站在机器旁边的刘睿,虔诚地跪拜下去。
他们眼中,不再有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狂热,是如同看到神明降临般的崇拜!
刘睿从机器上跳下来,孙广才立刻迎了上去,手里还拿着一张新的图纸,激动得满脸通红。
“厂长!我想到了!这玩意儿的发动机还能拆下来!”他指着图纸,唾沫横飞,“装上皮带轮,可以带动水泵,可以带动风车!一台机器,能耕地,能抽水,还能给咱们的工坊提供动力!”
刘睿接过图纸,看着上面初具雏形的,一个小型动力核心的构想。
他笑了。
他知道,这把火,终于烧起来了。
喜欢抗战川军:你敢叫我杂牌军?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抗战川军:你敢叫我杂牌军?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