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欧阳府和安兴坊秘宅的行动在悄无声息中进行。薛环手下的不良人轮班值守，眼睛如同钉子般楔在目标周围。樱桃则像一道飘忽的影子，在夜色掩护下，多次潜入秘宅，试图找到更多被遗漏的线索。
苏无名和卢凌风则将对芸娘背景的调查转向更深层。他们派人前往芸娘的老家——京兆府下辖的一个小村庄，核实其亲属关系，并查探她近期是否与陌生人有过来往，或者有无异常的资金往来。
然而，数日过去，各方回报均无突破性进展。
欧阳泉每日按部就班，除了上朝、去礼部衙门，便是回府，偶尔有一些官员拜访，也都是正常的公务往来，并未见太平公主府的人直接登门。那安兴坊的秘宅也一直寂静无声，再无人出入，仿佛被彻底遗弃。斗笠车夫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出现。
派去芸娘老家的人带回消息，芸娘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远房叔父，关系疏远，证实她确在长安锦绣阁做绣娘，近期并未回乡，也未听叔父提及有什么表亲来访。芸娘的收入除了基本开销，大多寄回老家，并无大额不明钱财。
线索似乎一下子全断了。案件陷入了僵局。
大理寺值房内，气氛有些沉闷。费鸡师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打着哈欠：“这凶手够滑溜的啊，撒完饵就躲洞里不出来了？害得老夫这‘神鸡验毒法’都快没用武之地了。”
卢凌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欧阳泉定然有问题，只是他太过谨慎，我们找不到突破口。”
苏无名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案头那方绣着“泉”字的手帕和那片从秘宅找到的红色嫁衣碎布上。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樱桃，”他忽然开口，“你几次夜探秘宅，可曾注意过那宅院的书房，或者是否有存放文书信件的地方？”
樱桃回想了一下，摇头：“那宅子陈设简单，像是个临时落脚点，我没看到像书房的地方，也没找到什么信件。”
“临时落脚点……”苏无名沉吟，“既然是临时使用，必然会有清理痕迹。但清理得再干净，总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樱桃，你今夜再去一次，不要只看表面，重点检查地板、墙缝、家具的暗格，尤其是那间有人居住过的厢房，看看有无夹层或者被遗漏的微小物品。”
“是，公子。”樱桃领命。
当夜，樱桃再次潜入安兴坊秘宅。这次她检查得更为仔细，几乎是一寸寸地摸索。在之前发现红色碎布的那张床榻下，她发现有一块地砖的缝隙似乎比旁边的略大一些。她用薄如柳叶的匕首小心撬动，地砖微微松动。掀开地砖，下面是一个浅坑，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点灰尘。
樱桃有些失望，正欲将地砖复位，指尖却触碰到坑底边缘有一点异样的凸起。她仔细抠挖，竟从泥土中抠出了一枚极小、几乎被忽略的金属物件——那是一枚打造精巧的莲花状银饰，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花瓣纤薄，中间花蕊处似乎原本嵌有东西，但现已脱落，只留下一点残胶。
这枚银饰做工精细，绝非普通民家之物。
樱桃将银饰带回。苏无名和卢凌风对着灯仔细观看。
“莲花银饰……”卢凌风若有所思，“宫中女官、贵族女眷，常以此类饰物点缀衣襟或发髻。”
“看这脱落痕迹，像是匆忙间被扯掉，或者原本镶嵌之物被用力抠走了。”苏无名道，“会是谁掉落的？芸娘？还是另一个曾在此居住的女子？”
裴喜君接过银饰，端详片刻，轻声道：“这莲花形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凝神思索，“是了，前年宫中赏赐，有一批新样式的宫花，其中就有类似的莲花银饰，据说是尚服局新制的款式，当时赏赐给了几位有品级的命妇和得宠的女官。”
“宫中流出的饰品……”苏无名眼神一凝，“范围依然很大，但至少说明，曾出入这秘宅的女子，身份可能不一般，或者，接触过宫廷赏赐。”
就在这时，薛环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苏大人，卢将军，我们找到那个斗笠车夫了！”薛环语气急促，“不过……是具尸体。”
“什么？”众人皆惊。
“就在半个时辰前，西市靠近漕渠的一个垃圾堆里，被发现时已经死了至少一天。被人用匕首从背后捅穿，一刀毙命。身上除了几枚铜钱，别无他物。经过之前接触过他的刘记成衣铺伙计秘密辨认，确认就是那个买了三套青灰色麻衣的斗笠男人。”
斗笠车夫被灭口了！
“可有查到他的身份？”卢凌风立刻问。
“正在查，但此人面生，身上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像是黑道上讨生活的，查起来需要时间。”薛环答道。
苏无名面色凝重。斗笠车夫一死，从欧阳府到秘宅的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对方下手干净利落，再次抢在了他们前面。
“杀人灭口……”卢凌风冷哼，“看来我们盯欧阳泉，已经让他们察觉了。”
“未必是察觉我们盯欧阳泉，”苏无名分析，“可能只是例行清理。斗笠车夫完成了运送芸娘的任务，失去了利用价值，为防万一，便被除掉。这说明，对方组织严密，行事狠辣果决。”
费鸡师插嘴：“得，这下连赶车的都见了阎王，咱们还查个啥？难不成去地府问案？”
苏无名没有理会费鸡师的怪话，对薛环道：“仔细搜查尸体发现现场周围，看看有无凶手遗留的痕迹。另外，加派人手，暗中保护欧阳泉。”
“保护欧阳泉？”薛环一愣。
“嗯，”苏无名点头，“如果斗笠车夫是因为可能暴露欧阳泉或他背后的人而被灭口，那么，欧阳泉本人，现在也可能有危险。或者说，对于他背后的人而言，欧阳泉也可能成为一个需要被清理的目标。留着他，或许还能引出更大的鱼。”
卢凌风明白了苏无名的意思：“你是想……钓鱼？”
“眼下线索寥寥，只能以静制动。”苏无名道，“对方连续出手，不可能毫无破绽。我们盯紧欧阳泉，保护好他这个‘鱼饵’，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同时，这枚莲花银饰，或许是一个新的方向。喜君小姐，可否劳你凭借记忆，将那批宫花的赏赐名单大致罗列出来？我们需逐一排查。”
裴喜君点头：“我尽力回想。”
夜色更深，大理寺的灯火依旧亮着。斗笠车夫的尸体被抬回殓房，等待进一步的检验。欧阳府外，明哨暗哨增加了不止一倍，如同张开的一张无形大网。而那枚小小的莲花银饰，在灯下闪烁着微光，仿佛承载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无名走到窗前，望着沉沉的夜空。对手狡猾而凶残，案件迷雾重重，但他相信，只要耐心抽丝剥茧，再精密的布局，也终有露出破绽的一刻。只是不知道，下一次露出破绽时，伴随的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长安的夜，寂静中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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