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下楼时，家里静悄悄的。勤务员不在——想来又是被陈铮找理由支开了。自两人关系突破后，他似乎格外注重私密空间，周末常让勤务员休息，偌大的小楼里只剩他们二人。
厨房里，灶上小锅咕嘟冒着热气，面条的麦香混合着鸡汤的醇厚飘散出来。陈铮正背对着她，往碗里磕鸡蛋。他动作利落，肩背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贲张，侧脸线条在厨房窗口透入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英俊。
谢知衡靠在厨房门框上，静静看着。
面很快煮好。陈铮端了两只大碗出来，放在餐桌上。鸡汤打底，面条筋道，铺着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几片火腿、烫好的青菜，还撒了点葱花，香气扑鼻。
两人相对坐下。谢知衡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埋头吃起来。陈铮吃了几口，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
她穿着他的衬衫，袖子挽了几道，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低头时，长发滑落肩侧，领口松垮，隐约可见其下美好的弧度。吃面时，腮帮微微鼓起，嘴唇被热汤熏得愈发红润。
陈铮看着看着，就觉得那面条也没什么滋味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夜种种，镜前她迷离的眼，压抑的泣音，汗湿的脊背，还有最后瘫软在他怀里、乖顺如猫的模样。下腹隐隐绷紧。
他赶紧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专注碗里的食物。可那香甜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传来的、独属于事后的慵懒媚意，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一顿饭，吃得他心猿意马，汗意微生。
吃完饭，谢知衡主动收拾碗筷，却被陈铮按住。
“我来。”他语气有点硬，迅速把碗摞起端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谢知衡没跟他争，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昨日从研究所带回的一份资料翻阅。那是关于几种植物粗提物对蚜虫趋避效应的初步数据，有几个结果不太理想，她正思索着可能的影响因素。
陈铮洗完碗出来，擦干手，走到她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他的体温随即靠近。他没说话，只是伸臂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下巴搁在她发顶，一只手再扯来一把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谢知衡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程度的黏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资料。陈铮的视线也落在纸张上，那些复杂的化学式、数据表格，他看不太懂，但能感受到她的专注。
他喜欢她专注的样子。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嘴唇微微抿起，透着股不服输的执拗。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在京城那个小院里，她趴在桌上解题看书的模样，也是这般心无旁骛。
他几乎都记起来了。
时光仿佛重叠。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能独当一面、让他为之着迷的女人。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低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旋。
两人安静地靠在一起，忽然，她想起什么，说：“对了，所里那个农药改进项目，我有了新思路。”
“嗯？”陈铮回神，认真倾听的姿态。
“之前一直卡在选择性上。传统的植物源农药虽然相对安全，但作用谱太广，容易伤及益虫。”谢知衡说起工作，眼睛微微发亮，“我想到可以用信号转导通路下手。你知道我拿拉斯克奖的那篇论文，就是研究微生物中原始的信号转导机制。道理都一样。昆虫细胞内的信号通路也有它自己的特异性，说起来这方面的研究其实比微生物的信号通路的还成熟些。如果能找到关键节点，设计只干扰害虫通路的化合物——”
她忽然停住，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得太晦涩了？”
“不会。”陈铮摇头，眼神温柔，“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他是真的喜欢。看她谈及专业时神采飞扬的模样，看她逻辑清晰、条分缕析地阐述那些他未必完全懂的原理，看她眼中闪烁的、属于探索者的光芒。那是独属于谢知衡的魅力，与容貌无关，是一种源自智慧与热忱的吸引力。
谢知衡笑了笑，继续解释：“简单说，就是我想做一种智能农药，只认害虫，不伤朋友。这样既保证效果，又不会通过食物链危害到其他生物，包括人。”
陈铮点头：“听起来很难。”
“是难。”谢知衡坦然承认，“但值得做。吴所长很支持，给我调了人手和设备。最近在做初步筛选，已经有一些苗头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却透着自信。
“你会成功的。”他说，语气笃定。
谢知衡在研究所的工作确实进展顺利。
农药改进项目被她正式命名为“靶向性植物源农药研发”。她将团队分成三个小组：一组继续从芒卡坝寄来的植物标本中筛选有效成分；二组负责建立昆虫细胞模型，测试化合物对不同害虫和益虫的毒性差异；三组则尝试用化学修饰的方法，提高活性成分的选择性。
她自己主攻作用机理研究。这是整个项目的核心，也是最难的部分。信号转导通路在昆虫细胞内的具体机制，此时国内外的研究都尚属前沿，可参考资料有限。她不得不大量查阅外文文献，有时为了弄懂一个概念，要反复推演、设计验证实验。
吴所长对她极为支持，不仅给了她独立的实验室空间，还特批了一笔经费购置进口试剂。所里其他同事起初对这个空降的年轻女研究员抱有疑虑，但几次项目讨论会后，都被她扎实的专业功底和清晰的思路折服。
一次全所学术汇报会上，谢知衡展示了初步的研究成果：她从滇紫草中分离出一种新的萜类化合物，初步实验显示对蚜虫有显着抑制效果，而对蜜蜂的毒性仅为传统农药的十分之一。
“这只是开始。”她在台上陈述，“接下来我们要明确这种化合物作用于蚜虫细胞的具体靶点，搞清楚为什么它认识蚜虫而不认识蜜蜂。这需要更精细的细胞生物学和分子生物学实验。”
台下有老研究员提问：“小谢，这个方向很好，但难度非常大。国内目前这方面的技术条件……”
“我知道有难度。”谢知衡回应，“所以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技术平台。我已经和吴所长汇报过，计划派人去北京、上海有相关基础的科研单位学习细胞培养和分子克隆技术。同时，我也在联系国外的同行，希望能获取一些关键试剂。”
她语气平稳，条理清晰，面对质疑不卑不亢，提出的解决方案务实具体。台下渐渐安静下来，众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认可。
会后，吴所长特意留下她，欣慰地说：“知衡，你做得很好。所里有些老同志观念保守，你别往心里去。”
谢知衡微笑：“不会。大家提出的是实际问题，我都记下了。”
“你那个派人出去学习的想法，我支持。”吴所长推了推眼镜，“所里经费有限，但该花的钱不能省。你看让谁去合适？”
谢知衡早已考虑过：“我想让二组的小曾去。他年轻，脑子活，外语也好，学东西快。另外，我自己也需要去北京一趟——有些文献在国家图书馆才能查到，还有些仪器只有高校和研究所有，我想去实地看看。”
吴所长点头：“行，你安排。出差的手续我让人帮你办。”
就这样，谢知衡在研究所逐渐站稳脚跟。她不仅负责自己的项目，还时常被邀请参与其他课题组的讨论，从生物防治到土壤改良，她的跨学科视野常能提供新颖的思路。三个月后，她的临时研究员身份顺利转为正式，成了所里最年轻的高级研究员之一。
这期间，陈铮的军务也繁忙起来。边境局势时有波动，他频繁下部队视察，有时一去就是三五天。两人聚少离多，每次重逢便格外缠绵。
陈铮似乎总也抱不够她。夜里自不必说，便是白日里在家，他也常寻着机会亲近——她看书时，他会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陪她一起看；她洗头时，他都要挤进浴室，执意要帮她冲洗泡沫，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谢知衡由着他黏。她发现自己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亲密。有时他出差，夜里身边空荡荡的，她反倒睡不安稳。
冬去春来。一次，陈铮去边境演习，预计要一周。走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他轻手轻脚起床穿衣。谢知衡其实醒了，闭着眼睛装睡，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才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谢知衡睁开眼，看着空了一半的床，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见楼下吉普车的尾灯在晨雾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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