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尤其是张必先、邹普胜、吕昶这些文臣，他们寒窗苦读，出将入相，
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成为新兴世家大族的期望？
陛下此言，简直是直接否定了他们传统的人生追求！
就连张定边、刘猛等武将，想到自己搏杀半生，若不能为子孙后代挣下一份厚厚的家业，似乎也有些……
陈善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考验。
他必须说服他们，至少是让他们初步接受一个全新的、更崇高的目标。
“朕知道，诸位爱卿，包括朕自己，都难以完全摆脱这世俗之念。
追求荣华富贵，荫庇子孙，乃人之常情。”
陈善的语气稍稍缓和，带着理解，但随即又变得无比坚定，
“但是，我们可以追求个人和家族的富足与荣耀，却绝不能以此为目的，
去挖我大明的根基，去损害亿兆黎民的利益，去重蹈那周期律的覆辙！”
他走到众人中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与宏愿：
“我们要建立的，不是一个仅仅属于陈氏皇族，属于在座诸位功臣世家的大明！
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天下为公的大明！
是一个能让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器，商者畅其流，
士者尽其才，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大明！
是一个根基稳固，能够传承千载，而非二三百年便轰然倒塌的大明！”
“天下为公！”
这四个字，出自《礼记·礼运》，但在此时此地，从陈善口中说出，却赋予了它全新的、震撼人心的含义！
陈善目光灼灼地看着每一个人：
“这意味着，我们的制度设计，我们的法律政策，我们的一切努力，都要以天下万民的福祉为最终依归！
要时刻警惕土地兼并的苗头，要限制特权阶层的无限扩张，
要确保国家的根基——那亿万自耕农、工匠、
士卒——能安居乐业，能有上升之通道！”
“这很难，朕知道。
这可能会让我们，让我们的家族，无法像历朝历代的勋贵世家那样，无限地积累财富和权力。
我们可能会被后来的士大夫骂为‘与民争利’，骂为‘苛刻寡恩’。但是——”
陈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超越个人得失的宏大情怀：
“但是，若能用我辈一时之‘失’，换取大明万世之基业，换取华夏百姓千年之安宁，何乐而不为？”
“届时，青史之上，我等之名，将不再是区区一姓一家之功臣，而是开创千年盛世之奠基人！
是真正践行‘天下为公’理想的先驱！
这，难道不比那只能延续数百年、最终与王朝一同腐朽的世家虚名，更加荣耀，更加不朽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御书房内，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陈善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他们的脑海中疯狂回荡，冲击着他们固有的观念，点燃了他们内心深处那份被世俗名利所掩埋的、
属于士人最初的理想主义情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邹普胜老泪纵横，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毕生追求的“道”，在陛下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他颤巍巍地整理衣冠，率先跪伏于地，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老臣邹普胜，愿追随陛下，践行‘天下为公’之大道！
为我大明万世基业，为天下苍生福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张必先和吕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与决然。
他们本是乱世中寻求明主的士人，如今，这位明主不仅有能力夺取天下，更有超越古今的胸怀与理想！
他们不再犹豫，齐齐跪倒：
“臣等亦愿立誓！
必以天下为公为念，辅佐陛下，开创盛世！
若存私心而损国本，人神共弃！”
张定边看着年轻的皇帝，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敬佩。
他一生忠于陈氏，此刻更坚定了信念。他单膝跪地，抱拳道：
“老臣一介武夫，不懂太多大道理。但陛下之心，可昭日月！
老臣及北线将士，唯陛下马首是瞻！
陛下所指，便是吾等兵锋所向！”
刘猛、陈友仁、刘进昭，也全都跪了下来，轰然应诺：
“末将等誓死追随陛下！
愿为陛下之志，为我大明万世江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看着跪满一地的核心班底，陈善知道，他成功地在这些帝国最高层的心中，播下了一颗名为“天下为公”的种子。
虽然前路依然艰难，虽然未来的利益冲突依然不可避免，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超越个人家族利益的崇高目标。
“好！好！众爱卿请起！”
陈善亲手扶起邹普胜和张必先，目光扫过众人，
“得诸位贤臣良将辅佐，实乃朕之幸，大明之幸！
今日之言，出朕之口，入尔等之耳。
望诸位谨记此志，时时自省，相互砥砺。”
“现在，让我们商议一下，如何应对朱元璋吞并张士诚后，这全新的天下格局吧！”
众人的心情依旧激荡，但眼神已然不同。
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一个皇帝、一个王朝而战，更是为一个前所未有的理想、
一个可能延续千年的盛世而奋斗！
这股信念，将化作无比强大的凝聚力，支撑着他们去面对未来的一切狂风骤雨。
御书房内，昨夜那场关于王朝周期律与“天下为公”理想的震撼讨论余波未平，但现实的紧迫局势已容不得过多沉浸。
陈善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眼神锐利如刀。
“诸位，”
陈善开门见山，手指点在舆图中央，
“朱元璋吞并张士诚，尽收吴地，势力暴涨。
天下格局已变，我大明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向北，还是向南？
今日需议个章程出来。”
他这个问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立刻激起了在场文武重臣的激烈讨论。
主北派（以刘猛、刘进昭等少壮派将领为主）：
刘猛第一个站出来，声如洪钟：“陛下！
末将以为，当向北！
朱元璋虽得江东，然其根基未稳，且西线湖口新败，士气受挫！
我军正当携大胜之威，渡江北伐！
一则，可收复中原失地，直逼元廷腹心，成就陛下不世之功！
二则，可趁朱元璋忙于消化吴地、无暇北顾之机，抢占河南、山东等地，压缩其发展空间，将战线推至淮河乃至黄河一线！
此乃争霸天下之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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