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割单拿到手，那颗在胸腔里狂跳了半日的心脏，总算稍稍落回了实处。
深科技，这只在未来几个月内将创造神话的股票，已然成了他囊中之物。
凌云没有像大多数新晋股民那样，死死盯着大屏幕前，期待着股价立刻一飞冲天。他深知播种与收获之间，需要时间的发酵。他揣好回执，准备离开这片喧嚣与欲望蒸腾的土壤。
就在他转身走向大门时，一个声音在身侧温和地响起：“小兄弟，请留步。”
凌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色短袖衬衫和深色西裤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营业厅里职业性的微笑，手里还拿着个泡着浓茶的玻璃杯。这人气质沉稳，与周围那些或亢奋或沮丧的散户格格不入。
“您是？”凌云停下脚步，面露询问。他注意到对方胸前别着的工作牌——客户经理，周世明。
“我姓周，是这里的客户经理。大家都叫我老周。”周世明笑着走上前，态度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被怠慢，“刚才看小兄弟你在柜台那边的操作，真是……魄力惊人啊。”
他的目光里没有质疑，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欣赏。凌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真正懂行，而且眼光毒辣的人。自己那“全仓深科技”的举动，在普通股民看来是鲁莽，在这种专业人士眼中，或许能看到些别的东西。
“周经理过奖了，不过是碰碰运气。”凌云保持着谦逊，心里却迅速盘算起来。在96年的证券营业部，一个客户经理主动找上他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绝不会只是为了寒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老周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太吵，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喝杯茶？咱们聊聊？”
凌云点点头：“那就打扰周经理了。”
老周的办公室就在交易大厅旁边，用玻璃隔断分开，里面开着空调，与外面的闷热嘈杂仿佛两个世界。房间不大，但整洁有序，桌上放着电脑和一堆文件，墙上挂着股市走势图。
老周给凌云倒了杯茶，然后在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凌云是吧？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开户信息和资金量。二十七万，在当下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你如此年轻，却敢全仓押注一支……嗯，暂时还不算热门的股票。我在这行干了也有些年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
他说话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凌云，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凌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并没有因为被点破资金量而慌张。“钱是家里支持做点小生意的，我觉得股市机会更好，就拿来试一试。”他给了个模糊但合理的解释，既不露怯，也不张扬。
“试一试就用全仓？这可不像是试一试的心态。”老周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凌云，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你的镇定，你的果断，不像个新手。你选中深科技，一定有你的理由。我这里呢，有一些……或许能让你这‘试一试’变得更有意思的服务。”
关键戏来了。凌云不动声色：“哦？周经理指的是？”
“两个东西。”老周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大户室。你现在是在外面大厅看盘，人多眼杂，信息也混乱。我们二楼有专门的大户室，环境安静，有独立的电脑和电话线路，可以看到更及时、更详细的数据信息。还有，里面坐着的都是些资金量不小的朋友，平时交流一下，信息渠道可比外面灵通多了。”
凌云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96年的时候，大户室确实是身份和资源的象征。
“至于第二嘛……”老周顿了顿，观察着凌云的反应，缓缓说道，“资金。你想不想用更多的钱，来博取更大的收益？”
“配资？”凌云立刻抓住了核心。这个词在后来被严格监管，但在九十年代中期，这种民间和半官方性质的股票融资业务非常活跃，也是许多暴富神话的助推器。
老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聪明！就是这个意思。看来小兄弟门儿清啊。”他不再绕弯子，“按照你现在的资金量，我可以帮你操作，按照1比3，甚至1比5的比例给你配资。”
1比5！凌云心中一震。这意味着他这二十七万，可以瞬间变成一百六十多万的可操作资金！利润将会呈几何级数放大，当然，风险也是。
“利息怎么算？”凌云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语气平静得像在问菜价。
“月息三分五。”老周报出一个数字，“按实际使用天数计算。你的本金和盈利部分，随时可以结算提取。当然，我们也会设置一条平仓线，如果亏损达到一定程度，为了保障资金安全，我们会强制平仓。”
月息三分五，这在当时属于行规，不算低，但在巨大的潜在利润面前，完全可以接受。
凌云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计算着深科技未来的涨幅空间与融资成本之间的关系。结论是——值得一搏！巨大的杠杆，能将他的启动资金在极短时间内推向一个全新的量级。
他抬起头，看向老周，脸上露出了进入这个办公室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周经理，条件很公道。不过，1比5的杠杆，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也需要看到更正式的协议。”
凌云没有被巨大的诱惑冲昏头脑，保持了必要的谨慎。
老周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满意。一个容易被煽动、盲目上头的合作者，远不如一个冷静、懂得控制风险的伙伴来得可靠。
“当然！协议我们这里有标准模板，绝对正规。”老周笑容更盛，“这样，你先体验一下大户室的环境。我让人给你安排个临时座位。你觉得合适，我们再详谈配资的具体细节。如何？”
“那就多谢周经理了。”凌云站起身，伸出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老周感觉这个年轻人的手坚定而有力，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
“叫我老周就行。”老周拍了拍凌云的肩膀，语气亲近了不少，“以后，说不定我还要跟你多学习呢。这边请，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座位。”
凌云跟着老周走出办公室，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他知道，这一步迈上去，不仅仅是换了个看盘的环境，更是真正踏入了这个时代资本游戏的圈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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