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长空市喧嚣的霓虹渐渐沉寂下来。
符尘租住的公寓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符尘并没有睡。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从千羽学院图书馆借来的、关于近代史概述的书籍，就着落地灯柔和的光线翻阅着。
融合战士的身体让他对睡眠的需求大大降低，同时也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
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有些飘远。
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扮演着平凡的校工，观察着那个名为琪亚娜·卡斯兰娜的少女。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与齐格飞、与比安卡、甚至与西琳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奥托将她称为“K423”，这冰冷的代号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还有德丽莎、西琳、比安卡……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十三年过去了，她们是否已经从“失去”他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德丽莎是否还在和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搏斗？
西琳是否已经变得真正开朗？
比安卡……是否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女武神？
一想到她们，符尘的心口就传来一阵细微的、沉闷的痛感。
那并非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混杂着愧疚、思念和无力感的复杂情绪。他“死”了十三年，对她们而言，自己是否早已成为一个模糊的、停留在回忆中的影子？
就在他思绪纷杂之际，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感知边缘。
不是崩坏兽，也不是普通的窃贼。
这股气息……
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凌厉与……熟悉感？
符尘合上书，动作轻缓地放在茶几上。他没有开灯，只是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如同融入阴影中的猎豹，目光锐利地投向阳台的方向。
那里，原本紧闭的落地窗，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夜风正悄无声息地灌入。
一道高大、却略显沧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阳台的阴影里。
月光勾勒出他略显凌乱的银色短发和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不羁与疲惫的气质。
符尘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即使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即使对方的气息变得更加沉凝内敛，他也绝不会认错这张脸——
齐格飞·卡斯兰娜！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而且，他的样子……符尘敏锐地注意到，齐格飞看上去比十三年前沧桑了许多，眼神深处似乎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与某种沉重的负担，与他记忆中那个豪爽不羁、偶尔脱线的男人判若两人。
齐格飞的目光先是极其精准地、带着明确目的性地扫向了客厅一侧紧闭的客房房门——那是琪亚娜的房间。
他的眼神在那扇门上停留了片刻，复杂难明，有关切，有愧疚，也有深深的无奈。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移开，落在了站在客厅阴影中的符尘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齐格飞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警惕、审视，迅速转变为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甚至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抬手指着符尘，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近乎气音的惊骇低吼：
“符、符尘？！你……你不是已经在十三年前……死了吗？！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奥托宣布了你的死讯！你……”
又是这句话。
符尘看着齐格飞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质问，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在神州，李素裳也是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看来奥托将他“牺牲”的消息做得天衣无缝，连齐格飞都深信不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所以……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符尘……是非死不可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齐格飞部分的震惊。
他依旧死死地盯着符尘，眼神锐利得像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什么高明的伪装或者幻觉。
“你到底……”
齐格飞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他向前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充满了警惕和探究，“……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奥托搞的鬼？还是别的什么……”
符尘理解他的怀疑。
一个被确认死亡十三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任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我是符尘。”他迎接着齐格飞审视的目光，语气坦然，“如假包换。十三年前那场袭击，我没死成，只是……沉睡了很久。具体原因很复杂，涉及奥托主教的一些……‘非常规’治疗手段。”
他刻意模糊了“融合战士手术”的细节，现在还不是详细解释这个的时候。
齐格飞没有立刻相信，但他仔细感受着符尘的气息。
那确实是活人的气息，沉稳而内敛，甚至……带着一种他无法看透的深邃。
而且，那种熟悉的、属于符尘本身的、冷静中带着可靠的感觉，是任何伪装都难以模仿的。
震惊过后，巨大的困惑和更多的疑问涌上齐格飞心头。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无数问题要问，关于十三年前的真相，关于奥托的目的，关于符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琪亚娜的身边。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琪亚娜的房门，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符尘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心中一动，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你是为了那个女孩来的？琪亚娜·卡斯兰娜？”
齐格飞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戳中了最敏感的心事。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干涩、带着浓浓疲惫和愧疚的声音回答道：“……是。她……是我女儿。”
这一次，轮到符尘感到惊讶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从齐格飞口中得到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一样。
“你的女儿？”符尘微微蹙眉，提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那比安卡呢？”
听到“比安卡”的名字，齐格飞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无奈，他猛地别过头，似乎不愿让符尘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握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至于比安卡……”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她很好，已经成为了一名非常优秀的女武神，在天命总部。她……还记得你，但不知道琪亚娜的存在。”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和深深的无奈。
符尘能感觉到，齐格飞身上背负着远比他想象中更沉重的东西。
“那这个孩子……”符尘的目光也转向了琪亚娜的房门，“你为什么要离开她？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我没有办法！”
齐格飞打断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痛苦，他回过头，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挣扎。
“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符尘！但我离开她，是为了保护她！有太多人、太多势力在盯着卡斯兰娜这个名字！盯着她！我带着她，只会让她陷入更大的危险！”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齐格飞才再次开口，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符尘，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以及一种对老友的近乎本能的信任：
“符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恰好会在这里。但是……既然你遇到了她，既然你收留了她……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说道：
“我能拜托你……暂时照顾她吗？”
符尘：“……？”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齐格飞在分别十三年后重逢，确认了他身份后的第一个正式请求，竟然是……把女儿托付给他这个“已死之人”？
这发展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突兀和……离谱了？
看着符尘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错愕和疑问，齐格飞苦涩地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奈和沧桑。
“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不合理。”
齐格飞的声音低沉，“但我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不能待在她身边，那会害了她。而我认识的人里……符尘，我或许不能完全信任奥托，但我……愿意相信你。你曾经是那么可靠的一个家伙，即使过了十三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依然没变。”
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符尘，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她……琪亚娜，她只是个有点傻乎乎、没什么心眼的笨丫头。她不应该被卷进那些肮脏的事情里。拜托你……在我处理好我的麻烦之前，请你看住她，别让她惹出大乱子，也别让……某些人找到她。”
符尘看着齐格飞那双写满了疲惫、愧疚、却又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原本的任务只是“观察”K423。
现在，K423变成了琪亚娜·卡斯兰娜，是齐格飞失散的女儿。
而齐格飞，这个他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却身陷未知的麻烦，甚至无法亲自保护自己的骨肉，只能将这份沉重的责任，托付给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人。
这其中的曲折和隐情，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她……”符尘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知道你的情况吗？知道你一直在暗中看着她吗？”
齐格飞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她只知道我是个抛下她不管的‘混蛋老爸’。这样……就好。恨我，总比因为接近我而遇到危险要好。”
他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琪亚娜的房门，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决绝。
“我该走了。停留太久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齐格飞后退一步，身影重新融入阳台的阴影中，“符尘……她就拜托你了。”
不等符尘再说什么，齐格飞的身影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客厅里，只剩下符尘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巨大的信息量和一份沉重的托付。
他转头，看向琪亚娜紧闭的房门。
门后，那个银发的少女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对自己父亲的到来和离去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刚刚又一次被交付到了同一个人手中。
符尘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这种日子……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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