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了愣,还是咬死了口供。
“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这东西犯了哪项律例,王爷尽管把它铲除就是。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什么挣钱就种什么。如果养家糊口也是错误的话,那这天下还有我等草民的容身之所吗?”
他说得可怜,俞珠都有些不忍了。
在这件事东窗事发前确实没有禁止种植罂粟的说法,何况这东西本就是味药材只能说是前朝的工作做得太彻底,很多人都意识不到这东西的危害。
可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第一次种植罂粟,那他就一定知道这东西具有成瘾性,而且大规模向全国各地销售。这种事本就应该由各地关卡过审,是需要一步步通报上级的。除非是混在普通的贸易物里躲过了搜查。不然以销魂膏的外形,肯定是会被扣押下来的。最早的文献记载中,罂粟种子是通过其他国家的船队流入大雍,后来因为战乱中断了一段时间的交易。又因为前朝销毁神仙笑的时候顺带着消灭了大部分的种植罂粟,只有少部分在野外生长。连年战事,记载断代,等再次认识罂粟的时候都以为是安定镇痛的药材。
“你家里还有晒干的罂粟种子,研磨的工具也一应俱全。说明你知道,这东西其实就是失传的神仙笑。”
自古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就算神仙笑失传,可这种东西一旦制作出来就会被官府严加打击,所以他们才私底下买卖。倘若真放到明面上交易,那大雍也就走到末路了。
“你家的猪圈底下还埋着四箱雪花银,你说你无辜,你无辜在哪?”
男人哑火,只能辩解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是犯罪。
晋王已经懒得跟他纠缠,他的下场自有定夺,晋王现在只想知道这种子是从哪里来的。有多少地方在种植罂粟,现在已经流传到什么地步。
男人张了张嘴,知道自己如果全盘托出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俞珠看他已经受了不少刑罚,指甲还在不断渗血。身体因为疼痛和紧张在不住颤抖,他双手的茧子足够说明前半生这个庄稼人过得辛苦。
可辛苦不是他犯错的理由。
或许一开始他是受人诓骗才开始种植罂粟,可到后来他也尝到了甜头。高昂的收购价,罂粟的神奇作用。他开始变得贪婪,对可能带来的后果视而不见。这时候,或许那位神秘的收购商才告诉他,比种植罂粟更暴利的是制作百年前就已经消失的神仙笑。
它诞生自罂粟花,可以给人带来无上的财富与快乐。
于是男人选择私底下偷偷制作。
神仙笑已经有了新的名字,叫销魂膏。
反正新朝对于销魂膏没有多少了解,也没有明确的律法,更不像前朝是深痛恶绝的态度。
可能就算被抓到也只是做几年牢而已,不会被砍头的。
男人的儿子缩在墙角,他还没受刑,但显然已经吓破了胆,惶惶如惊弓之鸟。
俞珠问:“这是你的儿子?”
男人点点头。
这个审讯室正对着关押吸食销魂膏成瘾之人的牢房,因为已经一天没有吸食,那些人里成瘾较重的已经开始不住撞墙,厮打。轻一点的,则在自言自语。
俞珠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是主动吸食找快活的,又有多少是无意中招最后戒不掉的。
只不过她刚刚看了供词,有人吸得家破人亡有人染上瘾后主动做起了买卖,故意诱使正常人吸食销魂膏。
因为价格昂贵,就连渣子也被争相哄抢。
这些供词看下来,只觉得私下早就形成交易链,竟然瞒到现在才被官府发现。
不过也不奇怪,就连皇室贡品金凤香都能中招。
虽然不知道王妃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股势力确实已经渗入到看不见的深处。
俞珠又问男人,“你儿子会吸食销魂膏吗?”
男人怔住了,他仰起头望着俞珠的脸缓缓摇摇头,“不,我不让他吸。”
俞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悲怆:“所以你也知道这是害人的东西。你往左边看看,那里头都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亲人朋友,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养家糊口没有错,可昧着良心赚黑心钱就是错。你种第一批或许是无知,但种植第二批的时候,你有想过要报告官府吗?”
男人捂住头呜呜哭泣起来。
他虽然没招,可其他人招了个七七八八。之所以审问他,也是因为他是升平村第一个种植罂粟的。
结合供词,俞珠冷声道:“升平村一共十九户人家种植罂粟。你们家是第一个种植的,挣到钱后,你主动说服其余人家和你们一起种植。而且还威胁不肯种植的农户,如果去报官就让你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最重要的是,罂粟田大多种在荒地,人烟罕至的地方。说明你很清楚,此事决不能被官兵发现。”
俞珠说得很对,就连晋王也对她刮目相看。审讯本就是件血腥的事,他想告诉俞珠,这些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吐出实话的。
可他没有动作,此时此刻他更倾向放手让俞珠去决定。
除了刑讯逼供,击溃心理防线也是很重要的。
相比于那些穷凶极恶的贩子来说,处在最开始环节的种植户并没有那么强悍的心理。他们更多的只是想赚一笔钱,内心里还是抵触的,不然也不会禁止自己的儿子吸食。越打下去,他们就越害怕和盘而出的下场是砍头,所以咬死了不肯开口。
俞珠换了种语气,用一种为对方着想的方式说:“再僵持下去对你绝没有好处,你不开口不要紧。朝廷不会放过这些恶人,到时候你的下场一样是死。可老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虽然已经犯下大错,可依旧能将功折过。你仔细想想,流放和九族你要选择哪一个。想想你的孙子孙女,才刚学会走路,你忍心他们去染红菜市口的地砖吗?”
“幼子无罪,没有车轮高的孩子知道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知道的一切,孙辈可以免于流放。”
闻言,男人还没开口,他的儿子已经爬了过去抓住他的裤腿。
“爹,咱们招了吧,起码还有一条命。平安才会走路,阿花也只有四岁,他们是我的命啊!诛九族不止我们一家,还有弟弟家,姑姑家。上下一百多口一个都跑不掉啊!”
男人终于松口,他血淋淋的双手垂在身侧,是放弃抵抗的姿态。
“我招,我都招。”
俞珠已经拿稳笔,聚精会神要记录一切。
压抑的环境里,男人把一切都细细说来。
“那个男的有一口大理地方的口音,一开始他找到我是说罂粟花作为药材在大理和南诏种植。别的国家对这东西需求很大,所以产量不够,就想把罂粟种到中原来。”
“我一开始也很担心,种这东西卖出去怎么办。到了冬天买不起柴,人可是会冻死的。”
“但那个男人说了,不用担心卖不出去,只要熟了他们就会来收,价格比粮食贵多了。”
“第一年我们家就挣了一百两,这还只是很小一片地。”
“那时候还没有旱灾,但也有很多人在冬天冻死,没有饭吃饿死。地主的佃租又高,我和老伴意识到,种粮食是养不活自己的。而种罂粟,甚至地租都只有佃租的一半。”
“当然,地也是那个人找好租给我们的。”
“挣到钱后,我就开始号召村里的人一起种。对方也答应了,但是要求我们只能偷偷种,不能被官府知道。”
“再然后,他开始以加工麻烦为由让我们制作好了他再来收。”
“他教我们怎么把干叶子混进烟叶,新鲜的汁液制作成安神的罂粟奶。这东西就算放进菜里都鲜美无比,更别提种子和油做成的销魂膏。”
“村里的老秀才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告诉我们这很可能是早就失传的神仙笑。”
“我意识到,如果真是神仙笑,官府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但这东西实在太挣钱了,我想再种一季就不种了。而且今年的佃租减免了很多,就连种子都卖的便宜了。我本来打算这一批成熟后就继续种粮食。”
“可是那个人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些东西都是海运运到其他国家,不会祸害大雍的。但其实,私底下我们早就偷偷售卖了。因为掌握了制作方法,成品可比新鲜的罂粟贵得多,不止我,其他人也在售卖。”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年时间。”
三年,三年还不够长吗?
三年都足够销魂膏在全国流通了,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接触了罂粟制品。
毕竟按他的说法,就是把干果子放进菜里吊个味都足够食客流连忘返了。
晋王气得头疼,他本就没休息好,再听到这样的消息,简直就是落实了他心里最坏的打算。
如果说在中原地界最短是种了三年,那在遥远的大理,南诏甚至整个云贵巴蜀得发展了多少年。
怪不得这几年,各省年年亏损。国库永远在往外拨银子见不着往回走的,贪腐稚气更是日益见长。
他原本还惊奇张晟源竟然能敛下数额百万的银子,如今看来他未必不知道这见不得光的暴利生意。
云贵巴蜀,两广之地十万大山,都说那里是蛮荒之地。
晋王也是这么以为的。
蛇虫鼠蚁横行,瘴气深重,是不毛之地。
人人都这么说,却没有亲眼看过。
只是口口相传,那地方有多糟糕。
可事实上,大徽两百年,前朝三百年,大雍四十四年,从来就没有停止对不毛之地的开发。
每一寸土地都可以长出作物,都可以成为人类生存的地方。
是否在信息不流通的时候,所谓的蛮荒之地也已经蜕变成欣欣向荣的的都城。
“他们从哪里出海售货?”
晋王得到了回答。
“海都。”
在牢房里耽搁了一下午,回去还要连夜写折子。
俞珠单手托腮,在小厨房里待了快有两刻钟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晋王现在没什么胃口她是知道的,早上吃过的面现在也不一定还能吃得下去。
毕竟下午发生的事比昨天晚上还让人吃不下饭。
从这里能看见小书房晋王的身影,那人的折子不知写得怎么样了,只是看晋王的样子苦恼极了。
俞珠叹了口气,勺子在锅里搅了搅,还是毫无头绪。最后从一旁的菜篮子里挑了两颗红通通的东西,像是某种特别多汁的果实。
切开一看,绿色的种子被胶质包裹,看起来晶莹剔透。俞珠尝了一点,酸味盖过甜味,酸得她直吐舌头。
兰溪凑过来,说:“这是新鲜玩意呢,从外国来的,叫什么洋柿子。”
俞珠乐了,长得可不就像个柿子嘛,就是味道比起来差多了。
不过做成菜应该很开胃。
“这东西怎么做?”
兰溪摇摇头,“不知道,这东西我生吃过,酸的厉害。不过那是候还是绿色呢,现在都变成沙瓤的了。大师傅说了,不知道怎么做就炒鸡蛋,因为什么菜跟鸡蛋都能炒。”
俞珠把洋柿子举高看了看:“真的假的,试试看吧。一直不吃东西胃容易不好,尤其现在晋王的心情还差,就更伤胃了。”
做菜的程序似乎都一样,油热了放菜,菜熟了放盐调味。比起寻常人家,王府的调味更多。海鲜调成的粘稠膏体,只需要往锅里放一点就鲜的要命。只不过这是第一次做这道菜,俞珠保守地只放了一勺盐。
兰溪在一边看着,又提议:“再放勺糖,听说江南那边都这么吃。”
洋柿子看着好看,做出来红红黄黄就更好看了。
明亮的颜色可以激起人的食欲,俞珠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情明媚了不少。
她端着饭菜进了书房,晋王也没拒绝。
和俞珠吃饭是他难得觉得放松的时候,甚至是自在。
晋王也觉得自己的神经有点紧绷,放下笔,俞珠也没催他,而是站在身后轻轻揉捏晋王僵硬的肩颈。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晋王写得折子,俞珠读了读,小心地说:“川蜀是燕王的辖地吧?”
晋王嗯了声,声音很是疲倦。
“那就不该我们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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