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在破旧的木桌上摇曳，将林玄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没有急于动手研磨那份红浆草，而是先进行了一系列严谨的“预处理”。用手指捻碎叶片，感受纤维的韧性；用舌尖极轻地触碰（确认无毒后），感知其汁液的粘稠度和苦涩程度；甚至利用油灯的光影，粗略估算叶片的厚度和含水量。
“红浆草，主要有效成分为促进凝血的多糖类物质及某些生物碱，存在于叶肉细胞中。研磨的目的，是破坏细胞壁，释放内容物。‘细研’的关键指标，应是细胞破碎率……”
他低声自语，用炭笔在废纸空白处记录下初步分析。然后，他取出一小部分红浆草，开始尝试不同的研磨方式和力度。
没有精密仪器，他就利用最原始的方法判断：将研磨后的粉末置于平整的石板上，轻轻吹气，观察粉末飞扬的程度；或者将粉末撒入水中，看其沉降速度和分散性。
经过多次对比，他发现，采用先碾压再轻柔圆周研磨的方式，得到的粉末最为细腻均匀，细胞破碎效果最好。他记下了这个过程的最佳力度和耗时。
接下来是“凝露汁”。这是一种略带粘性的透明液体。丹方上“适量”二字最为模糊。林玄采用控制变量法，固定研磨好的红浆草粉末量，然后以滴为单位，逐渐增加凝露汁的量，观察调和后的膏体状态。
“粘合不足，膏体松散……粘合过度，难以干燥且药效可能被稀释……嗯，当膏体既能成型，又不过分粘稠，手指轻触能留下清晰指纹但不沾手时，比例最佳。”
他精确记录下了这个“最佳比例”对应的凝露汁滴数。
最后是“微火”干燥。这最考验对温度的控制。林玄将调和好的膏体均匀涂抹在一块薄石片上，然后将其悬置于油灯火焰上方特定高度，通过调整距离来控制受热温度。他凭借对热辐射的敏感，大致估算出一个温度范围，并观察膏体颜色、气味的变化，确定干燥终点。
（承）
当时近卯时，窗外泛起鱼肚白，林玄终于完成了全部的前期实验。三份药材，他已用去一份半，但换来的是对整个过程了如指掌的量化数据。
他眼中布满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精力后，他开始了正式制作。
过程如同精密仪器的操作流程，一丝不苟。
取规定量的红浆草，按照优化后的研磨法，得到细腻均匀的深红色粉末。用自制的简易“滴管”（一段中空的草茎），精确加入既定滴数的凝露汁。用光滑的小木片，以恒定速度和方向搅拌调和，直至达到最佳膏状。
最后，将膏体均匀铺开，置于油灯上方恒定高度，开始干燥。他屏息凝神，密切观察着膏体的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膏体颜色逐渐变深，由湿软变得干酥，一股纯正而不焦糊的药香弥漫开来。
当时辰将至，林玄轻轻取下已经完全干燥的药膏，用小刀将其刮下，得到的是一种色泽均匀、质地松脆的暗红色粉末——正是成品的止血散！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份止血散包好。此时，天色已大亮。
（转）
王执事准时出现在杂役房外，依旧是那副古板的表情。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好奇的张执事，显然也听说了考核之事。
“东西呢？”王执事言简意赅。
林玄将包好的止血散双手奉上。
王执事接过，打开，只是看了一眼，眉头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用手去捻，而是凑近仔细闻了闻，又对着光看了看粉末的色泽和均匀度。
然后，他做了个让张执事都感到惊讶的动作——他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少许宗门药房标准配置的止血散，将两者并排放在一起对比。
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宗门标准的止血散，颜色微微发灰，颗粒感明显。而林玄制作的这份，颜色纯正暗红，粉末细腻均匀得像最上等的胭脂！
王执事用手指沾了一点林玄制作的止血散，轻轻一搓，感受其质地，又沾了点标准版对比。前者触感细腻，附着力强；后者则略显粗糙。
张执事也凑过来看，忍不住惊叹：“这……这品相！比药房下发的还要好！林玄，你真是第一次炼制此物？”
林玄恭敬回答：“回张执事，确是首次。弟子只是觉得，既然做了，便应尽力做到最好，故而反复尝试，把握其中分寸。”
“分寸……”王执事重复着这个词，深深看了林玄一眼，那目光中之前的审视和冰冷，终于融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有欣赏，有探究，甚至有一丝……忌惮？
如此稳定、如此卓越的品相，绝不仅仅是“把握分寸”能做到的。这背后，必然有一套极其严谨、甚至苛刻的方法论支撑。这小子，远比他想象的更不简单。
（合）
王执事将两份止血散都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对林玄说：“收拾一下，今日便去药材库报到。那里存放着宗门大量基础药材，需要人手整理归类。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这次机会。”
说完，他对张执事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张执事则拍了拍林玄的肩膀，脸上带着笑意：“好小子！真有你的！药材库可是个好地方，虽不比丹房核心，但能接触到的药材种类繁多，对你大有裨益。好好干！”
两位执事离开后，林玄看着这间住了许久的破败杂役房，心中并无太多留恋。他知道，这只是起点。
药材库……接触大量基础药材……正合他意！他的“材料数据库”，终于可以大规模扩充了。而且，整理归类？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工作！
他简单收拾了仅有的几件物品，尤其是那张写满了数据和阵图推演的废纸，郑重收好。
当他踏出杂役房，迎着初升的朝阳走向药材库时，步伐沉稳而坚定。
科学的方法，已经初步证明了其价值。接下来，他将在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上，继续他的探索。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炼制的那份远超标准的止血散，正被王执事拿在手中，呈送到了一位须发皆白、常年闭关的丹殿长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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