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息怒。”林发上前接过九叔手里的藤条，连忙安抚九叔。
他脸上堆着笑，放好藤条：“师父，气大伤身，弟子远道回来，给您和师兄们都带了点土特产，要不，先看看礼品消消火？”
九叔被他架着胳膊，老脸涨红，怒气未消，但看着林发那张风尘仆仆却神完气足的脸，又看看角落里秋生那副怂样。
重重哼了一声，手腕一抖，藤条收了回来，点着秋生鼻子：“等下再收拾你，去，帮阿发搬东西。”
秋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窜起来，文才脖子一缩，赶紧应声，听到有礼物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屋外，只见停靠在一旁的马车上正放着几个木箱。
两人吭哧吭哧地抬回一个沉重的樟木大箱。
箱子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秋生揉着发麻的肩膀，龇牙咧嘴：“师弟，你这带的啥？石头啊，这么沉？”
林发神秘一笑，也不答话，上前弯腰，“咔哒”一声掀开了箱盖。
哗——
刺目的银光瞬间炸开，满满一箱子码放整齐，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元。
还有一小堆沉甸甸、闪着诱人光泽的大银元宝挤在角落，那光芒，晃得人眼晕。
“我叼～！”秋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林发。
“大…大洋，全是白花花的大洋！”文才更是直接结巴了，手指哆嗦着指向箱子，又猛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花了。
“发…发…发财了？师弟，你去抢钱庄啦？”
巨大的冲击让两人瞬间忘了刚才藤条炒肉，脸上只剩下狂喜和难以置信，围着箱子又蹦又跳，恨不得把脸埋进银堆里。
九叔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的眼睛被那满箱的银光刺得眯了眯，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震惊。
但下一秒，那震惊就被浓浓的担忧和严厉取代。
他一个箭步上前，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林发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他扯到院角里。
“说！”九叔压低了声音，脸色严肃，死死盯着林发，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这哪来的？你是不是…仗着修为，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劫了钱庄？还是盗了哪家大户的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在他心里，林发天资再好，若走了邪路，他就该要自责了。
林发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却是一暖。
他赶紧解释，声音清晰：“师父，您放心，弟子绝不敢作奸犯科。
这些银钱，是丰乐镇史家勾结邪修，谋财害命鱼肉乡里的赃款。
弟子不过是揭露真相，协助乡民抄了这为富不仁的恶霸之家。
这是乡亲们感念弟子援手，硬塞的‘谢礼’。
其他大头，早被官府和那些乡绅给充公分完了，弟子只取了这些便于携带的，绝无半分不义之财。”
他一口气说完，眼神坦荡，迎着九叔审视的目光。
九叔紧盯着他的眼睛，灶房后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了片刻。
终于，九叔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下来，攥着林发手腕的力道也卸了。
“嗯…”九叔鼻子里哼出一个长音，拍了拍林发肩膀。
“行，师父信你。记住，我辈修道之人，持身要正，钱财乃身外物，切不可因此迷了心窍，失了本分。”
“弟子谨记！”林发郑重应道。
九叔点点头，脸上恢复了平静。
他背着手，踱回院子里，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只是幻觉。
但那双眼睛扫过院子里还围着银箱流口水的秋生和文才时，瞬间又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严厉。
“还愣着干什么？”九叔一声断喝，吓得两人一哆嗦。
“没出息的东西，眼里就只剩钱了？”他指着马车上另外几个箱子。
“秋生，把米面粮油搬厨房去。
文才，那几挂腊肉，给挂到灶房梁上，挂高点，别让耗子啃了。”
“哦，哦，马上去。”秋生文才如梦初醒，赶紧收敛起脸上的财迷相，手忙脚乱地去搬其他东西。
九叔自己则走到那樟木银箱旁，弯腰，双臂一较劲。
那沉重的箱子竟被他稳稳抱了起来。
老头儿脚步沉稳，抱着这“礼物”，脚底生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自己那间靠里的卧房。
砰！
房门被关上，还从里面传来插销落下的轻响。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秋生和文才扛着米袋，伸长脖子，眼巴巴望着那紧闭的房门。
林发则帮着把腊肉往梁上挂。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压抑着兴奋的嘿嘿笑声，如同偷到鸡的黄鼠狼，从九叔卧房的门缝里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嘿嘿，三十二，三十三，好小子，真够实诚，三十四块小金鱼。
嘿嘿，还有这堆银元，数不清了，发财了，真发财了。”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秋生和文才扛着米袋，动作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表情极其精彩——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
林发挂好腊肉，跳下凳子，听着门缝里那压抑不住的嘿嘿声和银元碰撞的清脆叮当，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九叔再怎么修为高强，到底还是个安分守己的镇民，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穷困潦倒的。
他挽起袖子，走过去帮秋生扛起另一袋米：“别听了，赶紧搬。一会儿师父数完钱出来，看你们还杵着，又得挨训了。”
月上中天，清辉洒满义庄小院。
院中石桌上摆着一壶粗茶，几碟花生米，吃完晚饭过后的师徒四人围坐喝茶。
九叔端着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沿，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感慨。
他听林发详细讲完丰乐镇的种种经历——二叔公的安好，朱大肠的憨直，戏班用土法“审鬼”的凶险，野茅徐真人的仗义，以及钱开、蛊老那些邪修的狠毒。
“唉，如今天地灵气日益稀薄，已是到了末法之世。”九叔呷了口茶，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疲惫。
“许多传承有序的正道修士，在门中苦修难有寸进之后，便会选择下山入世，护持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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