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那根来历不明的能量棒和破旧探测仪的指引，越野车在死寂的荒原上跋涉了整整一天。当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片低矮的、由锈蚀金属板和混凝土碎块拼凑而成的建筑轮廓时，艾米几乎要虚脱在方向盘上。
“铁砧前哨站”。
一块歪斜的铁皮牌子上，用红色的油漆涂鸦着这个名字，油漆早已斑驳剥落，带着一种挣扎求生的粗粝感。围墙不高，能看到里面零星的灯火和袅袅升起的炊烟——并非电子灯光，而是真正的、燃烧有机物产生的烟雾。这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一定程度的人口聚集和资源。
艾米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将车停在一处能俯瞰前哨站的土坡后，仔细观察。进出的人不多，大多衣衫褴褛，带着废土居民特有的警惕和麻木。守卫懒散地靠在门口，武器老旧，但人数不少。看起来，这是一个规模不大，但具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幸存者据点。
希望与危险并存。
“阿霞，醒醒，我们到了。”艾米轻轻推了推副驾驶上的女孩。
阿霞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向远处的灯光，小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有……有人……”
“嗯，但我们得小心。”艾米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下土坡。
她们的到来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几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布满刮痕和尘土的车上，尤其是在看到驾驶座上是个半大的孩子时，警惕中更多了几分诧异。
“哪里来的？干什么的？”一个独臂守卫走上前，敲了敲车窗，声音沙哑。
艾米降下车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们……从东边的坟场来的，有伤员，需要食物、水和药品。”她刻意隐去了青鸾和扳手的具体情况。
独臂守卫瞥了一眼后座，看到昏迷不醒的扳手和青鸾，皱了皱眉。“进来可以，规矩懂吗？所有武器上交，车辆接受检查，物资按市价交易，或者……用别的值钱东西换。”他的目光在艾米和阿霞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艾米心一沉，她们几乎一无所有。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从掠食者车上找到的、还算完好的环境探测仪：“这个……行吗？”
独臂守卫接过探测仪，摆弄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收敛。“破烂玩意儿，勉强够你们三个进去待一天，不包括治疗。”他指了指艾米和阿霞，显然没把昏迷的两人算作完整“人头”。
艾米还想争辩，但看到守卫不耐烦的眼神和其他人若有若无围上来的姿态，她把话咽了回去。“……好。”
经过简单的搜查，车辆被允许开进前哨站内一个指定的破旧停车场。艾米和阿霞费力地将青鸾和扳手安置在车后座，至少这里比外面安全一些。
前哨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拥挤和混乱。狭窄的通道两侧是各种用残骸搭建的棚屋，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烹煮、劣质燃料和未处理垃圾的味道。形形色色的人穿行其中，有眼神凶悍的佣兵，有面黄肌瘦的平民，还有一些躲在阴影里、目光闪烁的不明身份者。
艾米紧紧拉着阿霞的手，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如同行走在狼群中的羔羊。她们必须先找到医生，或者能提供药物的人。
与此同时，车后座内，青鸾的意识战场正进入白热化。
【感知到稳定秩序场微弱波动……分析：低技术级别聚居区……无用……】
【混沌……才是进化之途……接受我……你能轻易掌控这里……获得所需……】
冰冷的低语不断蛊惑，描绘着利用混沌力量轻易获取资源、治愈同伴的画面。那诱惑如此真实，几乎触手可及。青鸾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躁动，仿佛只要她点头，体内那股混乱的力量就能喷涌而出，扫平一切障碍。
但每当这念头升起，她脑海中就会闪过阿霞纯净的双眼，艾米咬牙坚持的表情，扳手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以及……李子豪化为星火时那最后的凝望。
不。那不是力量，那是深渊。
她死死固守着一丝清明，将那点蔚蓝色的秩序残响如同盾牌般护在核心。棱镜传输的信息碎片依旧混乱，但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她似乎能捕捉到一些更细微的东西——不仅仅是能量模型，还有一些关于“意志”与“存在”的模糊概念。抵抗，不仅仅是对抗外部的侵蚀，更是对自身“定义”的坚守。
她开始尝试，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主动去“理解”体内那缕混沌种子的本质。它是什么？一种纯粹毁灭的能量？还是某种……扭曲的、具有特定倾向的意志载体？
她的意识，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冰冷的黑暗。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充满痛苦与毁灭欲望的碎片涌来，几乎将她的感知淹没。但在那一片喧嚣的恶意底部，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非自然的“结构感”？就像……就像一段被加密和扭曲的……程序指令？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被青鸾牢牢抓住。
这混沌种子，并非天然形成？它背后……存在着某种“设计”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她心神剧震。而似乎是因为她这主动的“探知”行为，那混沌低语骤然变得尖锐而愤怒！
【窥探……蝼蚁……你竟敢……！】
更强大的精神冲击猛地袭来，青鸾构筑的意识防线瞬间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外界，艾米和阿霞带着一个穿着脏污白大褂、身上散发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气味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那人眼神浑浊，提着一个小巧但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医疗箱。
“就他们？”男人瞥了一眼车内的情况，语气淡漠，“外伤感染，能量侵蚀，还有这个……”他看向青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意识沉浸，能量紊乱。麻烦。”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们！”艾米急切地哀求道。
医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拉开车门，先是检查了一下扳手的伤势，摇了摇头：“暗影侵蚀，我这里没办法，只能暂时压制感染，退烧。能活多久看他自己。”他熟练地给扳手注射了一针药剂，又喂了些药粉。
然后，他转向青鸾，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就在他接触青鸾皮肤的瞬间——
青鸾体内那原本激烈对抗的秩序残响与混沌种子，仿佛同时感应到了外来的、带着某种奇异中性力量的探知，对抗的激烈程度骤然飙升！
“嗯？”医生发出一声轻咦，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他感觉手指下的脉搏如同失控的引擎，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正在这女孩体内进行着危险的碰撞，并且……似乎因为他的介入，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微变：“她怎么回事？！”
几乎在同一时间，青鸾紧闭的双眼中，蔚蓝与漆黑的光芒交替闪烁，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血管时而呈现出幽蓝的脉络，时而又被墨色的纹路覆盖！
一股无形的、混乱而压抑的能量场以她为中心开始扩散！停车场附近几盏昏暗的灯泡开始疯狂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青鸾姐！”阿霞惊叫。
艾米也慌了神：“医生！她怎么了？！”
那医生却后退了一步，看着青鸾的眼神不再是淡漠，而是充满了惊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快速从医疗箱里取出一个造型古怪的、如同音叉般的金属仪器，小心翼翼地靠近青鸾，试图进行检测。
然而，就在那音叉即将触碰到青鸾额头的瞬间——
青鸾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左眼瞳孔深处仿佛有蔚蓝色的星璇在缓缓转动，而右眼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她看向医生，眼神没有焦距，却带着一种洞穿虚空的漠然，嘴唇微张，一个冰冷而重叠的声音逸散出来，仿佛是两个意识在同时开口：
“……发现……观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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