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林风喝下那杯“概念牛奶”，已经过去一周。
世界，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暴力犯罪率，全球范围内，同比下降了17.3%。
因情绪化交易导致的股市异常波动，减少了29%。
甚至，几个以低效和扯皮着称的西非国家，其政府的行政效率都奇迹般地提升了超过10%。
一切都在变得井然有序，平静，且高效。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轻轻抚平人类社会所有躁动的褶皱。
而这只手，在媒体和大众的眼中，有一个名字。
“极乐”。
“新时代的和平缔造者！”——《时代周刊》的年度封面上，那位“极乐”公司的cEo，带着他标志性的、令人信赖的微笑，被置于圣光之下。
他没有被神化。
他本身，就成了新的神明。
……
第九安全局，S级加密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像是凝固的铅块。
巨幅屏幕上，一条条飘红的数据曲线，清晰地展示着这个世界的“完美进化”。
副局长赵国强，春风满面地站着，手中拿着一份打印精美的报告。
“高局，数据不会骗人。”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掌握了真理的自信。
“事实证明，‘沙盘’同志这次的预警，可能……过于悲观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主位上高建军的脸色。
“我们不应该将‘极乐’公司视为威胁，恰恰相反，我们应该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合作议案！想想看，如果我们的基层干警、科研人员、甚至军队，都能享受到这种情绪优化……那将是何等巨大的战略优势！”
会议室里，超过半数的与会者，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这诱惑太大了。
一个稳定、高效、没有内耗的社会，是所有执政者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高建军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这些天，他承受的压力是史无前例的。
来自上层的质询，来自同僚的建议，来自专家组的联合报告……每一份文件，都在告诉他，他所坚持的“警告”，是多么的荒谬和不合时宜。
“赵副局长。”
高建军开口，声音沙哑。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但我的意见不变。”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全场。
“在‘沙盘’解除警报之前，所有关于‘极乐’公司的合作议案，一律封存，禁止讨论。”
“这是命令。”
赵国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高建军会如此顽固。
“高局！这是不负责任的！您这是在拿我们整个国家的未来做赌注！”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高建军没有再看他，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散会。”
……
云顶山庄。
林风看着慕容雪刚刚加密传输过来的报告，面无表情。
“目标名单中，全球127家顶尖科研机构，已有超过60%的首席科学家，开始定期服用‘极乐’产品。”
慕容雪的语音信息，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
“短期数据显示，他们的工作效率，平均提升了15%到20%。”
“但是……”
“在过去的一周里，这些机构提交的，具有‘颠覆性’或‘革命性’的理论猜想和实验申请，数量为……零。”
效率在提升。
灵感在死去。
人类最聪明的大脑，正在变成最高效的机器。
林风关掉报告，划开了另一个窗口。
那是他父亲林建国的公司内网。
一则醒目的红色通知挂在首页：“热烈庆祝本公司与‘生命摇篮’基金会达成战略合作，‘极乐’系列产品正式纳入员工年度福利体系！”
他又点开了母亲王淑芬的微信朋友圈。
最新的动态，是九张在社区广场上拍的照片。
王淑芬和一群精神矍铄的阿姨们，人手一盒蓝色包装的“极乐”口服液，笑得无比灿烂。
配文是：“自从姐妹们一起吃了‘极乐’，跳舞都有劲了，邻里关系都和谐了！好东西就要齐分享！”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点赞和评论。
“王姐推荐的，肯定没错！”
“求链接！我也给我妈买一套！”
“支持正能量！”
林风默默地关掉了手机。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像一列欢快地鸣着汽笛的火车，正兴高采烈地，朝着悬崖飞驰而去。
而他，是唯一的那个，站在铁轨中央，试图螳臂当车的疯子。
他对抗的，早已不是那个藏在暗处的“育种师”。
他对抗的，是整个被“优化”了的，正集体无意识地、幸福地拥抱着“美丽新世界”的全人类。
这种孤独，比面对任何一支晶体舰队，都要令人窒息。
“普罗米修斯。”
【我在。】
“放弃所有物理层面的解决方案。”
林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既然敌人想修改现实，那我们就必须先修改‘概念’。”
“启动一个新项目。”
“代号：概念对冲。”
【指令确认。】
普罗米修斯的数据流，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模式运转。
【项目目标：解析【概念植入】的底层逻辑，寻找能进行大规模、广域覆盖、逆转‘概念污染’的方法。】
【分析开始……】
地心遗迹的庞大算力，如同咆哮的引擎，开始疯狂燃烧。
几分钟后，一份报告，呈现在林风的沙盘之上。
【报告：大规模‘概念对冲’需要一个核心前提。】
【一个能够承载、广播、并稳定‘概念’的现实锚点。】
AI的声音冰冷而客观。
【经检测，当前物理世界，不存在符合要求的锚点。】
林风的心，沉了一下。
【但是……】
普罗米修斯话锋一转。
【在虚拟世界中，检索到一个潜在目标。】
一份尘封多年的档案，被从数据库的深处调取出来。
档案的标题，让林风的瞳孔微微一缩。
《关于全球最大型沉浸式虚拟现实社交游戏——＜第二人生＞的深度分析报告》。
报告中，一行加粗的文字，被高亮显示。
“该游戏拥有超过十五亿的深度沉浸用户，其服务器底层架构，与‘地球oL’V0.8版本的‘精神交互协议’存在高达73.4%的惊人相似性。”
这意味着，这个游戏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现成的、虽然老旧但潜力无穷的……“概念广播塔”！
林风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立刻在沙盘系统上，下达了新的指令。
“定位《第二人生》全球主服务器的物理坐标！”
下一秒。
全球地图上，太平洋中部的某片蔚蓝海域，一座心形的私人岛屿，被一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大任务标记，死死锁定。
岛屿的名字，在地图上缓缓浮现。
【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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