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官带来的消息，让指挥室里本就紧绷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谣言……在扩散？”陈老将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刚才和江尘争论时的激动，很快被一种更深的忧虑盖了过去。他很清楚，在这支靠着信念才勉强凑起来的舰队里，针对总指挥的谣言破坏力极大。
江尘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按在星图南极点的食指，几不可查的收紧了一下。他看向情报官，声音平稳：“具体说说。”
情报官咽了口唾沫，快速汇报：“主要是新加入的自由拾荒者和一些小基地的人在传。他们说，秦夜虽然死了，但他死前的诅咒是真的……是总指挥您……引来了比噬骸体更恐怖的东西，南极的‘世界之痕’就是证据。还说我们这不是远征，是跟着您去一个更好看的坟墓……”
“放屁！”林风第一个火了，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尘哥拼了命把他们救出来，带他们找活路，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们不是忘恩负义，”萧云帆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指挥室门口，眼神锐利，“只是恐惧。他们刚从秦夜制造的绝望里出来，又被‘造物主’的真相给压垮了。现在他们就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胡乱猜疑。秦夜留下的就是恐惧。”
江尘沉默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没去看那些将领和理事们各不相同的脸色，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庞大的舰队依旧在航行，看起来气势十足。可在这下面，裂痕已经悄悄出现了。
“查！”陈老将军压下火气，对情报官下令，“给我查清楚谣言的源头！是天神基因的余孽，还是……”
“查不到的。”江尘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他依旧看着窗外，疲惫的说，“源头不重要，关键是他们信了。因为相信‘我是灾星’，比相信我们要去对抗一个能吞噬星辰的存在，要容易得多。”
人性里的怯懦，在极度的恐怖面前，总会下意识找个更简单的解释，一个可以指责的目标。而他江尘，这个强大又带他们走向战场的‘异类’，自然是最好的目标。
指挥室里又安静下来。一股无力感在蔓延开，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让人难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先是负责协调新船只的军官报告，有几支拾荒者船队拒绝接受统一安排，声称“要保持独立行动”，看样子想脱离主舰队。
接着，后勤部门也传来消息，部分基地的代表用“稳定人心”当借口，要求重新分配物资，甚至怀疑旗舰“龙城号”拿的资源太多。
争吵又一次爆发，但这次不再是高层之间的分歧，而是舰队内部出现了摩擦和不信任。
“看到了吗？江尘！”陈老将军心痛的说，“军心已经乱了！我们这支舰队到处都是问题，还没开到南极，自己就要散架了！”
江尘没有回应。他离开了指挥室，回到了自己的休息舱。
林风想跟进去，却被萧云帆抬手拦住。萧云帆看着那扇关上的舱门，低声说：“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舱内，江尘站在狭小的舷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海。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窗框，触感冰冷。
他能斩开空间，有两世为人的记忆，还有强大的剑意。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是握着剑，却对着一片大雾，根本没地方下手。
他能感觉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希望，正在被恐惧一点点瓦解。
“你的剑，能斩断迷雾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苏清影，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光脑。
江尘没有回头。
苏清影走到他身边，把光脑屏幕转向他。上面不是什么复杂数据，而是一段被截获的、经过伪装的通讯记录。
“我追踪了谣言传播的几个节点，”苏清影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股冷意，“虽然追不到最终源头，但它们的信息编码方式，和文先生以前用的一些安全渠道很像。”
江尘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光屏上。
“而且，”苏清影操作了几下，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他同一时间，通过一些秘密渠道，向所有已知的幸存者据点，特别是那些动摇的据点，发过去的所谓‘备用方案’。”
文件的标题写着——**【方舟计划：文明火种延续可行性报告】**。
报告内容很有诱惑力：放弃抵抗，利用末世前留下和秘密造好的超级地下掩体，携带精选的基因库和知识库，再带上少数“精英”人类，进入休眠状态，躲过地表的灾难，等“造物主”的风暴过去，再出来重建文明。
这是一个看似理智可行，实则把大多数同胞抛弃，向命运屈服的投降计划。
江尘看着那份计划，他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那是一种夹杂着厌恶和悲哀的冰冷。
他明白了。
文先生，或者说他代表的“接触派”，从来没放弃过他们的想法。他们不再当面反对远征，而是用更阴险的方法，在远征军的内部和后方，播撒分裂和妥协的念头。
“他给了他们一个看起来更容易的选择。”苏清影轻声说，眼神复杂，“一个不用牺牲、不用面对那可怕的敌人，甚至能说成是‘保留文明火种’的懦弱借口。”
江尘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里的迷茫和无力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
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冰原上的怪物和星空外的神。
还有人心最深处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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