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宫”入口重新合拢的微弱声响，像是一道最终落下的闸门，将林默与外界彻底隔绝。地下空间里只剩下苍白灯光不变的倾泻，以及那些老旧设备运行时低沉而持续的嗡鸣。这声音以往是背景噪音，此刻却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次频率的细微波动都牵动着林默紧绷的神经。
他依照“工匠”的嘱咐，保持着绝对静默，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身体依旧虚弱，左肩的麻木和隐痛是时刻存在的提醒，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的焦灼状态。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工匠”离开前塞给他的一件东西——一个火柴盒大小、表面冰凉、带有单一按钮的黑色金属块。
“紧急情况，按下。它会释放强光和噪音，给你三秒钟机会。”“工匠”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三秒钟。林默看着这个小小的金属块，它能从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中争取到三秒钟？他不敢深想。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耳朵极力捕捉着入口处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响——脚步声、撬动声、甚至是呼吸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工匠”在雨夜中穿行，与那个神秘的“信使”交接，以及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被跟踪、被伏击、交易失败……
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他紧握金属块的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小时，也许更久。突然，地下空间深处，那台一直处于待机状态、屏幕暗沉的主控制台，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嘀”声。紧接着，屏幕自主亮起，幽绿色的光芒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上面开始快速滚动起一行行林默看不太懂的初始化代码和参数。
林默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开始了！“回声”计划的执行信号！这意味着“工匠”已经成功将加密数据和设备参数交给了“信使”，并且“信使”已经抵达了预设的“中转站”，启动了设备！
他紧紧盯着屏幕，看着那些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他看不懂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庞大的能量正在“镜宫”深处被调动、被整合。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那些老旧的灯管光芒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快速的明暗闪烁，仿佛电压正在经历着剧烈的波动。
低沉的嗡鸣声逐渐变调，从平稳转为一种带着某种规律起伏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节律。林默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的行军床传来了微弱的震动。
这就是“回声”吗？一个基于混沌加密、伪装成意外泄漏、旨在吸引所有猎犬的诱饵信号，正通过那条未知的物理线路，从那个危险的中转站，向整个上海的无线电波中扩散出去？
它会成功吗？能骗过 phoenix 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拥有超前技术的“猎手”吗？能吸引到那些无处不在的“影子”吗？
紧张和期待如同两只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时，主控制台旁边，一台之前一直沉寂的、似乎是专门用于被动监听和频谱分析的设备，其中一个通道的指示灯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并发出急促的、低沉的警报蜂鸣！
“工匠”之前设定过监控几个特定频率，那是他认为 phoenix 或“影子”可能用于紧急通讯的频道！
有反应了！而且这么快！
林默挣扎着从行军床上坐直身体，目光死死锁住那台频谱分析仪。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代表信号强度的指针在表盘右侧的高区间剧烈摆动！
对方捕捉到了“回声”！并且立刻做出了反应！
几乎在红色警报亮起的十几秒后，主控制台的屏幕突然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滚动的代码流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和乱码，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外部干扰冲击！
紧接着，那台负责监控能量场的设备也发出了警报！代表“镜宫”外部空间能量背景的曲线，原本是平稳的杂波，此刻却出现了数个尖锐的、能量级别极高的脉冲峰！这些脉冲来自不同的方向，但都在快速向着一个大致的方向收敛——正是“中转站”所在的区域！
他们被吸引了！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但林默的心却沉了下去。对方的反应速度和调动资源的能力，远超想象。这绝不仅仅是军统或七十六号能做到的。这更像是……一种系统性的、高效的、拥有某种技术优势的力量的统一行动。
phoenix 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突然，频谱分析仪上另一个备用监控频道也亮起了指示灯，这次是黄色，代表侦测到加密信号，但无法破译。这个频道的信号特征很陌生，不像是日特或军统常用的制式。
是“影子”吗？他们在用自己独立的频道通讯？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敌人比他想象的更加组织严密，层次分明。
主控制台的屏幕在经历短暂的干扰后，恢复了稳定，但代码滚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执行某种清理和伪装程序。“工匠”预设的应对措施启动了，正在尽力抹去“镜宫”可能暴露的痕迹。
地下空间的嗡鸣声和灯光闪烁也逐渐平息，恢复了之前的稳定状态。只有那两台监控设备上依旧闪烁的红色和黄色警报灯，证明着外面世界的波涛汹涌。
“回声”已经发出，猎犬已被引开。
接下来，就是他们行动的时刻了。
林默靠在床头，大口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他抬起右手，看着那个冰冷的、给予三秒钟机会的金属块。
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们必须趁着这短暂的、用巨大风险换来的窗口期，前往那个被遗忘的上海自然科学研究院，在那片“影子”窥视之地，寻找唯一的希望——“零号日志”。
他望向“镜宫”入口的方向，等待着“工匠”的归来，也等待着下一段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旅程。
地下室里，警报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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