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桶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外套传来，混合着刺鼻的油料气味。林默半蹲在巷口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胸口伤处的剧痛、左腿的肿胀，在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所有的感官和计算能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条短短几十米的小街，和那个发出绝望求救信号的杂货铺上。
计划很粗糙，风险极大，成功率低得可怜。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迅速扯下外套里另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浸入煤油桶中，直到布条吸饱了粘稠的液体。然后，他捡起地上几块碎砖和一团油腻的破布，将浸透煤油的布条一端紧紧缠在碎砖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延迟引燃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当然，是简陋到极点的版本。
他的目标不是那辆黑色轿车，也不是杂货铺，而是杂货铺斜对面那个窗帘紧闭的茶馆二楼！那里视野最好，必然是监视者的核心位置。一旦那里起火或混乱，必然能吸引大部分注意力，尤其是那辆黑色轿车里的人的注意。
他需要计算角度和时机。煤油桶的位置、投掷的抛物线、布条燃烧的速度……
属于程序员的逻辑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在这一刻超水平发挥，脑海中瞬间构建出一个简单的物理模型。风速微弱，忽略不计；投掷距离约十五米；布条浸油程度，预计燃烧速度……
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巷口阴影中探出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缠着燃烧布条的碎砖块朝着茶馆二楼的窗户奋力掷去！同时，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一把尘土，扬向空中，制造短暂的视线干扰。
碎砖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撞破了二楼那扇紧闭窗户的玻璃！
“哐啷！”
玻璃碎裂声清脆刺耳。
几乎在同一瞬间，浸满煤油的布条遇风，“呼”地一下腾起明亮的火焰，瞬间引燃了窗帘！
“着火了！”
“茶馆起火啦！”
街面上顿时一片哗然和惊叫。原本刻意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修鞋摊的男人猛地站起，惊愕地看向起火的方向。卖烟的小贩也下意识地抬头，手摸向了腰间。杂货铺周围的几个暗桩明显出现了瞬间的慌乱，视线都被突如其来的火灾吸引了过去。
就是这一刻！
林默没有去看自己的“杰作”造成的效果，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辆黑色轿车上。如他所料，轿车后座的车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礼帽的高瘦身影敏捷地钻了出来，抬头看向起火的茶馆二楼，帽檐下的侧脸线条冷硬。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种气质，绝非普通特务。
是负责人！很可能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
林默要的就是他现身，哪怕只有一瞬间！
与此同时，借着这片混乱和所有视线被吸引的宝贵空隙，林默像一道鬼影，沿着墙根的阴影，用最快的速度、最颠簸的步伐，扑向杂货铺那半开着的门！
他不能从正门进，那里太显眼。他的目标是杂货铺侧面，一个堆放杂物、通往后面小巷的狭窄通道入口——这是原主记忆里，这个安全屋的备用逃生路线之一。
“有人！”
“在那边！”
还是有暗桩发现了他！一声厉喝响起。
林默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那个堆满破筐烂瓦的狭窄通道。身后传来了枪声！子弹打在旁边的墙壁上，砖屑纷飞。
他闷着头向前冲，通道很短，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通往杂货铺后院的小木门。他撞开门，冲了进去。
后院很小，堆着些柴火和空箱子。一个穿着伙计短褂、但眼神惊惶的年轻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到浑身是血、状若疯魔的林默冲进来，吓得差点叫出声。
“王老板呢？”林默压低声音，急促问道，手中的枪（不知何时，他已经将原主藏在后腰的那把勃朗宁握在了手里）指向那个伙计。
伙计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指向后院连通铺面的后门。
林默不再理会他，一脚踹开后门，冲进了杂货铺内部。
铺子里光线昏暗，货架上落满了灰尘，商品稀疏。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微胖的中年人——正是王老板，被反绑着双手，堵着嘴，蜷缩在柜台后面的角落里。他看到林默，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拼命地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柜台旁，还站着一个持枪的短褂汉子，显然是留下的看守。他看到林默，愣了一下，随即举枪欲射！
“砰！”
林默抢先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打中了那汉子的手腕，手枪当啷落地。汉子惨叫一声，捂着手腕蹲了下去。
没有时间犹豫！林默一个箭步冲到王老板身边，用匕首割断他身上的绳子，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快走！后巷！”林默低吼道，同时将怀里那份带着体温、关乎几十条人命的情报塞进王老板手里，“送去老地方！快！”
王老板惊魂未定，但多年的潜伏经验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接过情报，看了一眼林默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胸口，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两个字：“保重！”
说完，他毫不迟疑地转身，从后门冲了出去，消失在堆满杂物的后巷里。
情报送出去了。
林默心里微微一松，但随即更大的压力袭来。外面的枪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敌人正在包围这里。
他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看守，没有补枪。他需要制造自己还在这里的假象，为王老板争取逃跑时间。
他迅速扫视铺面，目光落在柜台下面几个堆在一起的空酒坛上。他抬起枪，对着酒坛和旁边的货架“砰砰”开了两枪，打碎了几个坛子和瓶瓶罐罐，让里面残存的液体流淌出来，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和混乱。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从王老板逃跑的后门离开——那里可能已经被堵住。他的目光投向了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杂货铺的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阁楼，阁楼的气窗可以通向隔壁房子的屋顶。
这是他最后的退路。
他忍着几乎要让他晕厥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楼梯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塌陷。
刚爬上二楼，就听到下面铺面门被猛地撞开，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传了上来。
“在楼上！”
“小心！”
林默不敢停留，推开阁楼低矮的小门，钻了进去。阁楼里堆满了陈年杂物，灰尘扑面。他踉跄着找到那个小小的、几乎被蜘蛛网覆盖的气窗，用枪托砸开锈蚀的插销，奋力推开。
外面，是相邻一户平房低矮的瓦片屋顶。
希望就在眼前！
他探出半个身子，准备攀上屋顶。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格外沉闷、与其他枪声截然不同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林默只觉得左边肩膀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从气窗口带得向后一仰，重重摔在阁楼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整个左半身！鲜血从崭新的弹孔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本就狼狈不堪的外套。
狙击手！
是那个从黑色轿车里下来的风衣男！他并没有被火灾完全吸引，或者，他迅速判断出了真正的威胁来源，找到了制高点！
林默躺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他能听到楼下敌人正在逼近楼梯口的脚步声，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肩膀和胸口的血液快速流逝。
阁楼的气窗外，是灰蒙蒙的上海天空。
这一次，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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