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陈默的挖机已经碾过火场边缘的焦土。
副驾驶座上,苏晴烟的相机还热着,存储卡里存着赵铁山埋斧头的画面——那是她凌晨四点蹲在树桩后拍的,镜头里老伐木工后颈的焦痕随着动作微微抽搐,却始终没让斧头从松土里滑出来半寸。
“县政府通知十点开会。”苏晴烟翻着手机,屏幕光映得她眼尾的灰渍更明显,“田副县长亲自主持,说是要给村民个交代。”
陈默的拇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方向盘是他自己改装的,包着耐磨的牛皮,此刻还沾着昨夜给赵铁山涂药时蹭上的碘伏。“去。”他说,“听听他们怎么圆。”
县政府临时借用的林场礼堂里,塑料椅摆得整整齐齐。
陈默进门时,后颈的旧疤突然发烫——和三年前事故现场通报会的空调温度一模一样。
田为民站在前台调试投影仪,白衬衫的领口沾着星点咖啡渍,看见陈默进来,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各位乡亲。”田为民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经县应急办、林业局联合勘查,本次山火系护林站西侧废弃油桶自燃引发,排除人为纵火可能。”
投影仪亮起时,陈默的手指在裤袋里蜷紧。
屏幕上跳动着模糊的监控画面:锈迹斑斑的油桶在日头下膨胀,突然炸开一团橙红。
但他看得清楚——油桶旁那截被刻意虚化的麻绳,和赵铁山裤脚沾着的草编绳纹路分毫不差。
“老陈?”苏晴烟碰了碰他胳膊。
她的指甲盖还黑着,是昨夜帮阿亮哥搬湿麻袋时蹭的,“你手在抖。”
陈默深吸一口气。
三年前的坍塌事故里,他也是这样看着监控——开发商删了混凝土配比异常的关键帧,最后只定了个“操作失误”。“周胖子。”他摸出手机发消息,“把完整时间线数据包匿名发到省督查平台,附言:‘真相不怕查,只怕选。’”
礼堂后排传来抽气声。
王秀兰坐在最边上,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边角磨得发白——那是小勇去年用旧校服改的。
她望着屏幕上的油桶,突然开口:“赵铁山的斧头呢?”
田为民的额头沁出细汗。“王大姐,勘查报告里没提斧头。”
“他埋在将军松底下了。”王秀兰的声音很轻,“三十年前他砍那棵树时,斧柄上还刻着‘赵铁山87’。”
陈默的手机震了震。
周胖子回复:“已发送,对方服务器显示接收中。”他望着田为民发红的耳尖,突然想起昨夜赵铁山说的话:“当年砍树是任务,现在护林也是任务,可任务和良心,总得有个地方装。”
散会时,张律师的黑色轿车停在礼堂外。
他摇下车窗,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陈工,我打算代理行政复议,要求公开全部调查证据。”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封皮上印着“公益律师事务所”,“另外,三家公益组织想联合发起‘林业转岗计划’,给下岗伐木工做防火培训,你要不要……”
“技术图纸我签。”陈默打断他,“五台改装消防挖机的图纸,免费。但每台必须加双驾操作模块。”他想起赵铁山昨夜背着老周头跑时,后背上渗血的焦痕,“两个人轮流开,总比一个人撑着强。”
张律师的钢笔在协议上停顿半秒。“明白。”他说,“您这是给护林员留条后路。”
苏晴烟的剪辑室设在挖机后舱。
陈默路过时,听见里面传来松脂燃烧的音效——那是她专门去火场录的环境音。“过来看看。”她探出头,发梢沾着剪线钳的金属屑,“片尾用赵叔埋斧头的镜头,配字幕:‘他们曾是国家的手,如今成了山里的影。’”
陈默凑近屏幕。
画面里,赵铁山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斧头没入松土的瞬间,一片松针恰好落在斧柄刻痕上。“好。”他说,“让牧民放映队去十七个林场放,得让砍过树的、种过树的,都看看。”
三天后,张律师的电话打进挖机驾驶舱。“王大姐在省城听证会现场展开了一张森林图。”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每棵树都写着名字,‘爸爸砍的’‘爷爷种的’‘我想活的’。”
陈默听见背景里有抽纸声,“卫健委当场批了专项救助金。还有——”张律师顿了顿,“《民间应急力量备案管理办法》要加‘临时豁免条款’,险情下可以先救人再补手续。”
返程前夜,挖机停在将军松底下。
陈默支起折叠桌,地图上三个红色三角格外刺眼——那是国境线附近的无人区,卫星图上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以后不签政府合作协议了。”他说,“我们可以帮,但不能被管。”
苏晴烟的相机闪了闪。
镜头里,周胖子挠着后脑勺笑,王秀兰摸着蓝布包掉眼泪,张律师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速记。
最后一帧,她把镜头对准挖机履带——昨夜下的薄冰化了,融水洼里钻出株嫩绿的苔草,叶片上还沾着焦黑的灰烬。
“出发吧。”陈默按下启动键。
引擎的轰鸣惊飞了几只山雀,车灯刺破林雾的刹那,他的手机弹出条新消息:“省级生态督查组明日进驻,申请调取山火完整监控。”
他没说话,只是把地图往红色三角区又推了推。
苏晴烟的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下他沾着机油的指节,正停在“未标定区域”四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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