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清溪村的暑气渐渐浓了起来，蝉鸣声在枝头此起彼伏，搅得午后的村子多了几分燥热。李云谦刚把药庐里的草药归置妥当，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和孩童的惊啼，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他心头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杵，快步往村口走去。刚拐过巷口，就看见清溪边围了不少村民，人群中央，王婶正坐在青石板上哭天抢地，她的儿子小石头浑身湿透地躺在一旁，小脸煞白，嘴唇青紫，几个老人正手忙脚乱地掐着孩子的人中，旁边还散落着一只空竹篮，想来是孩子去溪里摸鱼时出了意外。
李云谦挤开人群冲过去，蹲下身探了探小石头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指尖下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孩子的胸口也起伏得极慢。“大家让一让，先把孩子抬到阴凉处！”他沉声说着，伸手将小石头抱了起来，他的身子还是冰凉的，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村民们连忙让开一条路，有人搬来竹椅，有人递来干布巾，七手八脚地帮着把小石头安置在老槐树的树荫下。
李云谦先解开小石头湿透的衣裳，用干布巾擦干他身上的水，又从腰间的布包里取出银针，快速捻开针套，选了几枚银针，精准地扎在孩子的人中、涌泉等穴位上。他的手指稳而快，银针入穴的力度分毫不差，额角却渐渐渗出了汗珠，王婶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哽咽着问：“云谦，小石头他……他还有救吗？”
李云谦没有回头，专注地捻动着银针，沉声道：“王婶别慌，孩子只是呛了水，又受了凉，我先给他醒神。”话音刚落，他迅速拔下银针，又俯身对着小石头的口鼻，轻轻按压他的胸口，一下、两下……每一次按压都用了巧劲，不多时，小石头突然咳嗽了几声，从嘴里吐出几口水，紧接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虽微弱，却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王婶更是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李云谦又摸了摸小石头的脉搏，已经渐渐有力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对旁边的村民说：“去我药庐拿一碗消暑茶，再取些干姜来，煮碗姜糖水给孩子喝。”村民们连忙应声跑开，王婶拉着李云谦的手，一个劲地说着谢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云谦，多亏了你啊，要是小石头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李云谦扶着王婶站起身，温声安慰道：“王婶别这样，孩子没事就好，只是以后可得看紧些，溪里水急，暑天里孩子贪凉，最容易出危险。”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外传来一声冷哼，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摇着折扇，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正是村里的富户周老爷。
“李小子，你倒是会装模作样，这孩子不过是呛了口水，换谁来都能救，倒显得你多能耐似的。”周老爷扇着扇子，目光扫过李云谦，带着几分轻蔑，“再说了，这清溪村的溪水，历来都是大家共用的，孩子去溪里玩出了意外，能怪谁？难不成还能把溪水堵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村民面露难色。周老爷家在村里占着大片田地，还开了个杂货铺，平日里在村里颇有势力，大家都不愿得罪他。王婶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李云谦却皱起了眉，看向周老爷：“周老爷，溪里水势本就不稳，前几日暴雨过后，水下还多了不少暗石，孩子年纪小，哪里懂得避险？若是村里能在溪边立几块警示碑，再派个人看着些，也能少些危险。”
“立警示碑？派专人看守？”周老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这不要花钱？不要费功夫？村里的闲钱闲力，还不如用来修修我的杂货铺门槛，倒是你，靠着那点医术在村里博名声，真当自己是活菩萨了？”他的话越来越难听，李云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知道周老爷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只因去年周老爷的儿子生病，他直言对方是吃了太多油腻之物导致积食，让周老爷少给孩子吃些荤腥，惹得周老爷心生不满。
“我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不是为了博名声。”李云谦直视着周老爷，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村里的孩子都是清溪村的根，若是连孩子的安全都顾不上，修再多的门槛又有什么用？”周老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扬手就要去推李云谦，却被旁边的陈婆婆拦住了。
“周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陈婆婆拄着拐杖，挡在李云谦身前，“云谦救了小石头的命，是村里的恩人，你怎能这般说话？再说溪边立警示碑的事，本就是为了大家好，你不愿出钱出力便罢了，何必在这里撒泼？”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有人说“云谦是好心”，有人说“周老爷太过分”，周老爷见众怒难犯，冷哼一声，甩着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王婶抱着醒过来的小石头，千恩万谢地回了家，李云谦看着周老爷离去的背影，眉头依旧皱着。陈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这周老爷就是这般蛮横，你也别往心里去，立警示碑的事，我去和村里的老人们商量商量，总能想出办法的。”
李云谦点点头，心里却清楚，周老爷在村里的影响力不小，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他回到药庐时，夕阳已经西斜，将药庐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看着桌上还剩半壶的消暑茶，想起小石头苍白的小脸，又想起村里那些在溪边玩耍的孩子，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周老爷不帮忙，他也要把警示碑立起来，哪怕自己出钱出力，也不能让孩子们再出意外。
夜里，清溪村的蝉鸣渐渐歇了，李云谦坐在药庐的灯下，借着昏黄的光，用木炭在纸上画着警示碑的样子，又写下“水深危险，孩童勿近”的字样。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纸上，他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心里想着，明日一早，就去后山采石，哪怕一点一点凿，也要把碑立起来，让清溪村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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