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我先把你丢下去喂鱼”
每一个字都砸在玄奘的心上。
他所有的哭喊、抱怨、委屈，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着嘴，呆看着眼前的孙悟空。
那张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玄奘却打了个寒颤。
这个猴子……不，这个董事长，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会把自己扔下去。
玄奘一哆嗦，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之前所有的崩溃，源于马没了，前路断了的绝望。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孙悟空，才是他这条西行路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马没了，可以再找。
要是孙悟空没了，或者说，要是他被孙悟空扔了，那才是真正的万事皆休。
想通了这一点，玄奘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敢再提什么“散伙”，也不敢再哭，只能瘫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孙悟空见他老实了，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他不是来给这个和尚当爹的。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
“哗啦！”
前方的鹰愁涧水面，突然翻涌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紧接着，一个顶着虾子脑袋，穿着破烂铠甲，手里高举着一块令牌的虾兵，从水里冒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挥舞着大钳子，横着走路的蟹将，一左一右，护卫着他。
这虾兵一出水，根本没把岸上的两个和尚放在眼里，而是清了清嗓子，用公事公办的腔调，大喝一声。
“呔！兀那东土来的和尚！”
“可知此地是何处？竟敢在此喧哗吵闹，惊扰我家殿下清修！”
他这番话说得中气十足，官威满满。
玄奘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殿下？
难道水里那妖怪，还是个有来头的？
那虾兵很满意玄奘脸上的震惊，他把胸膛挺得更高了，手中的令牌晃了晃，继续趾高气扬地宣布。
“我家殿下，乃西海龙王三太子是也！”
“奉玉帝旨意，在此受罚！尔等凡夫俗子，见了龙子，为何不拜？还敢在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西海龙王！
这四个字，砸得玄奘脑中一片空白。
龙王，那可是司掌行云布雨的正牌神仙，是他在长安城里，只能在传说中听到的存在。
水里那个吃了自己马的妖怪，竟然是龙王的儿子！
玄奘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爬起来，想作揖行礼，想开口解释。
这是官，还是天上的大官！自己一个凡人，冲撞了神仙的家眷，这是天大的罪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
孙悟空，动了。
一直靠在高石上的孙悟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虾兵使者见孙悟空这副懒散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孙悟空一身僧袍，气息内敛，只当他是个有点本事的野和尚，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把这次出使，当成了观音菩萨给的一个美差。
剧本早就写好：他出来摆足龙宫的架子，震慑住取经人，然后再把小白龙“犯错”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引出观音菩萨来当和事佬。
一来，全了西海龙宫的面子。
二来，卖了观音菩萨一个人情。
三来，也让这取经团队知道，西行路上，没他们这些神仙体系点头，寸步难行。
想到这，他愈发嚣张，用令牌指着孙悟空。
“怎么？看你这泼猴模样，还不服气？”
“我告诉你，我家殿下之事，观音菩萨早已知晓！菩萨马上就要亲临此地，点化我家殿下，共赴西天，成就大前程！”
“你们现在冲撞了殿下，就是冲撞了菩萨！识相的，赶紧跪下磕头赔罪，或许还能留条小命！”
他这番话，连削带打，把玉帝、龙王、观音菩萨的名号全都报了出来。
他笃定，这两个和尚听完，除了磕头求饶，不会有第二条路。
玄奘听得是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已经准备开口求饶了。
可孙悟空，还是没说话。
他只是慢慢地，从高石上走了下来。
一步，一步，朝着那虾兵走了过去。
那虾兵见他走来，还以为他被自己的官威震慑，准备过来赔罪，脸上露出得意。
“算你识相！不过现在才想求饶，晚了！你……”
他的话，说不完了。
因为孙悟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聒噪。”
孙悟空吐出了两个字。
然后，他抬起了脚。
玄奘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
“砰！”
一声闷响，山谷都为之一颤！
那个前一秒还不可一世，手持令牌，代表着西海龙宫威严的虾兵使者。
连同他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和他那番没说完的官话，被孙悟空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胸口！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拉成一条直线，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冲破云层，消失不见。
连一点回声，都没有留下。
山谷安静了。
那两个跟班的蟹将，保持着挥舞大钳子耀武扬威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们横着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虾兵消失的方向，两只大钳子在风中抖动。
足足过了三息。
“噗通！”
“噗通！”
两声整齐划一的落水声。
两个蟹将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钻回了水里，激起两朵小小的水花，然后拼了命地往水底最深处刨去，再也不敢冒头。
岸上，只剩下玄奘一个人，张大了嘴，保持着一个即将跪倒的姿势，僵在原地。
下巴脱臼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可是……西海龙王的使者啊！
是拿着官方令牌，代表着神仙体系威严的使者啊！
就这么……
被一脚踹没了？
连个尸首都没留下？
这一脚，也踹碎了他脑子里那套“君君臣臣，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这个孙悟空，他连神仙的使者都敢打！而且是直接往死里打！
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吗？
还有他不敢得罪的人吗？
就在玄奘怀疑人生的时候。
孙悟空做完了这一切，只是拍了拍月白僧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傻掉的玄奘。
然后，他的视线落向了那深不见底，波涛翻涌的鹰愁涧。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纵身一跃。
整个人笔直地扎进了那冰冷湍急的涧水之中，没有溅起半分水花。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的岸边回荡。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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