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赵欣梅是被院外扫地的声音惊醒的。
她揉了揉眼，先摸了摸身旁母亲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呼吸也均匀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去准备做早饭。
刚把玉米面粥熬上，院门口就传来了邻居张婶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八卦：“你们听说了没？牛主任今早去公社了，说是给淑荣丫头办下乡的事，还特意打听红旗公社的名额呢！”
她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牛父终究是舍不得女儿去偏远地方，可自己已经先一步提交申请了，他即便身为革委会主任，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下推翻“自愿申请”的流程，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牛淑荣也塞进红旗公社。
这样既保全了牛家的面子，又能让女儿离家里近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久母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
她端着粥走进屋，把碗递到母亲手里：“娘，先喝粥，我今天去趟药铺，给您抓点药，再换点粮票。”
母亲点点头，又叮嘱道：“路上小心，别跟人起冲突。”
赵欣梅应着，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行程——她得先去趟黑市，用空间里的细粮换些本地流通的粮票和钱，再去中药铺抓药。
吃过早饭，她换上最旧的一件灰布褂子，又用头巾把半张脸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空间里的物资虽多，但是她需要钱票，有了这些日后能方便些，只能乔装成“托远房亲戚捎来的东西”，再去黑市兑换成这个年代能用的物资。
县城的黑市藏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来往的人都低着头，彼此不说话，只靠眼神和手势交流。
她从空间里摸出六斤白面，用粗布包着，刚递出去，就有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姑娘，这面换多少？”
“10斤粗粮票，再给五毛钱。”她的声音刻意压得粗哑，避免暴露身份。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飞快地把粮票和钱塞给她，接过白面就钻进了巷尾。
就这样赵欣梅这里换那里换，口袋里也算是小有资产了。
交易完，她又去了中药铺，把自己写好的药方递过去——药方里都是些温补的药材，既能调理母亲的旧疾，又不会显得突兀。
抓药的老中医看了看药方，又抬眼打量她：“这方子开得稳，是给家里老人抓的？”她点点头：“给我娘抓的，她身子弱。”老中医没再多问，麻利地抓好药，包成小包递给她。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把药煎上，又把换回来的粮票和钱拿出一部分藏在床板下，她直接给赵母赵父解释不清楚缘由，将这钱放在这万一他们有什么突发意外急着用钱，她赶不回来，可以电话里就直接告诉他们家里有钱先用着。
母亲看着她手里的药包，眼眶有些红：“又让你费心了。”
“娘，咱们日子会好起来的。”赵欣梅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语气笃定。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赵欣梅的父亲回来了，他干这活又脏又累不说，还经常被人为难，明明离家这么近，却经常是三五不能着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个父亲。
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手里拿着扫帚，看到她，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显然他也知道了她必须要下乡这件事了：“梅梅，是爹没用，让你跟着受苦了。”
赵欣梅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扫帚，轻声说：“爹，我申请下乡了，去红旗公社，离得近，能常回来，况且哥也在那边，他也可以照顾点我。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老人愣了愣，眼眶瞬间红了，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哽咽着说：“好……好……我的梅梅长大了。”
她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她知道，这个家需要她支撑起来，而下乡，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
没过两天，公示通知就张贴出来了——赵欣梅和牛淑荣都被分配到了红旗公社，且被分到了一个大队。
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牛父虽没让她顶名额，却还是想办法让两人离得近些，大概是怕牛淑荣在乡下受委屈，有个“熟人”能照应。
下乡的前一天，牛淑荣特意跑来找赵欣梅，手里拎着一个布包，兴奋地说：“欣梅，你看我爹给我准备的东西！有两件新褂子，还有两双胶鞋呢！”她打开布包，里面塞满了东西，都是这个年代难得的好物。
她看着布包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明面上收拾的行李——只有一床旧被褥，几件换洗衣物。
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牛淑荣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明天咱们一起走，路上有个伴儿！”
第二天一早，公社的拖拉机停在村口，要下乡的青年都背着行李往这边凑。
牛淑荣穿着新褂子，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一看到赵欣梅，就挥着手跑过来：“欣梅！这里！”
她停下脚步，看着她跑过来，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仿佛下乡不是去吃苦，而是去郊游。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牛淑荣永远不会知道，她背上的新褂子和胶鞋，是多少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她眼里的“美好前程”，是多少人被迫接受的命运。
“走吧。”赵欣梅率先踏上拖拉机，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牛淑荣跟在她身后，也坐了下来，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说“听说红旗公社的玉米长得好”，一会儿说“咱们到了那边要好好劳动”，完全没注意到她始终没怎么搭话。
拖拉机颠簸着往前开，窗外的景色渐渐从村庄变成了田野。
赵欣梅看着窗外，心里很清楚——她和牛淑荣的路，从这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
牛淑荣可以带着家人的庇护，在乡下过着相对轻松的日子；而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为自己和家人拼出一条生路。
拖拉机驶进红旗公社时，已经是下午了。
公社的干部把大家召集起来，分配好住处和生产队，就各自散去了。
牛淑荣拉着她的胳膊，还想跟她一起走：“欣梅，我们到处看看呗！”
赵欣梅轻轻抽回胳膊，语气平静：“不了，先去队里报到吧，晚点还要收拾住处。别让队长等急了。”
牛淑荣愣了愣，看着她径直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她总觉得，欣梅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赵欣梅没回头，一步步朝着一队的方向走去。牛淑荣看着赵欣梅真就这么走了赶紧跟了上去。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轻松，但只要她守着自己的准则，一步一步走下去，总能让自己的人生，不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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