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机厂的军工任务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而电风扇厂、闹钟车间、乃至大姐夫那异想天开的偏三轮摩托车，都在不断地分散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不仅无法完成任何一项任务，反而会把自己彻底拖垮。
必须做出改变，必须甩包袱！
深夜，房里灯光很晚没熄。
杨术旺熬了一个通宵，没有去碰任何零件，而是伏在旧书桌上，奋笔疾书。
他结合【工业加工作坊空间】提供的优化图纸和自己这段时间的实践经验，将电风扇从零件到成品的整个组装过程，分解成十几个清晰明确的工位，为每一个工位编写了极其详尽的《岗位操作手册》。
手册里没有高深的理论，只有最朴实无华的语言，配着他手绘的简图。这也是得益于空间的辅助，图形精准易懂，否则他两辈子加一起的能力也画明白。
手册详细说明了每个步骤该做什么、怎么做、用什么工具、达到什么标准、遇到常见问题如何解决。
这简直就像后世的傻瓜式教程。
天亮时分，一本装订粗糙，内容翔实的《红星电风扇厂组装技术培训教材》初稿，总算是完成。
杨术旺拿着这本还刚出炉的教材，找到了电风扇厂技术顾问徐继顺。
“徐顾问。”
杨术旺将教材递过去，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道：“电机厂那边任务紧急，我实在分身乏术。”
“电风扇厂的流水线培训和后续的技术管理，我想交出来。”
徐继顺一愣，接过教材翻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教材编写得太好了！
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可操作性极强！
有了这东西，哪怕没有杨术旺在现场，只要认字的工人，按图索骥，也能很快掌握操作要领！
“杨术旺同志，你这……”徐继顺又是感激又是感慨。
杨术旺说出自己的计划，道：“我的想法是，将培训工作彻底下放。”
“马宏涛、郭志强、秦淑芬、谭胜利他们十个‘元老’，各自负责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工段的培训工作，严格按照这本教材来执行。”
“您作为总技术顾问，负责总管统筹，协调资源，监督进度。”
“这样既能发挥他们的积极性，也能让培训更快地铺开，效果也不会差。”
他这个计划，可谓是一箭双雕。
一方面，将自己从繁琐的具体培训事务中解放出来；另一方面，也是给了徐继顺一个绝佳的机会。
通过主导这次全面的标准化培训，来真正树立他作为一厂技术顾问的权威。那十个“元老”背景再硬，在明确的职责和标准面前，也得服从厂里的统一安排。
徐继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瞬间就明白了杨术旺的良苦用心和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好处。
他正愁呢。
他这个技术顾问缺乏权威，导致他想在红星电风扇更进一步的计划可能要泡汤。
最近他可没闲着，不停的在走关系、表忠心。
因为红星电风扇的副厂长还空缺一名呢。
厂长？
书记？
哼，跟他们没关系，早就在市里内定好了。
威信不足，难以有效管理那些背景复杂的青年骨干呢！
杨术旺这简直是给他送来了一个建立班底、树立权威的绝佳机会！
“好！好！太好了！”
徐继顺激动地拍着教材，脸上容光焕发，道：“好啊！”
“杨术旺同志，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就按你说的办！”
“你放心去忙电机厂的事，电风扇厂这边，交给我！”
“保证不出岔子！”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凭借这次成功的培训，将全厂生产技术力量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美好前景。
成功甩掉电风扇厂培训这个大包袱，杨术旺松了口气，将全部精力投向了电机厂。
然而，他频繁出入电机厂，甚至被罗锦松县长亲自点名协助军工任务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机械厂的领导层坐不住了。
马国福厂长和王建生副厂长私下里一合计，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杨术旺可是他们机械厂的人！
虽然现在是借调，可看他这架势，在电机厂干得风生水起。路振民那老货都把他当成孙女婿了，这要是最后被电机厂给撬走了，他们机械厂岂不是亏大了？
白白培养了一个人才，还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们是不会承认其实没怎么培养的。
呕心沥血！
必须是呕心沥血。
尤其是王建生，他还指望杨术旺帮他捣鼓那台c620车床呢。
必须想办法把杨术旺的心拴在机械厂。
怎么拴？
直接给他升官？
他太年轻，资历太浅，而且现在人主要在电机厂，提拔他名不正言不顺。
很快，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案在厂领导小范围内达成了共识。
几天后，机械厂下发了一纸人事任命：
原一车间主任刘向东，调任厂技术科科长，接替已借调电风扇厂的徐继顺的工作。
原一车间车工班班长，老工人杨国柱，因技术精湛，作风过硬，被提拔为一车间主任！
这个消息，如同在机械厂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杨国柱自己都懵了！
他干了一辈子车工，做梦都没想过能当上车间主任！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馅饼为什么偏偏砸中了老实巴交的杨国柱？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儿子杨术旺！
厂里这是明摆着在告诉杨术旺：
看，我们对你家多好！把你爹都提拔成车间主任了！你可得记着点机械厂的好，心可不能往外拐啊！
杨国柱的提拔，着实是一招精妙的感情投资和隐性捆绑。
只要杨国柱还在机械厂，还享受着车间主任的待遇和荣誉，杨术旺就不可能完全割裂与机械厂的联系。
杨术旺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了许久。他当然明白厂领导们的用意。
这是一种阳谋，用亲情和利益，温柔地给他套上了一层枷锁。
他无奈地笑了笑。
也好，父亲辛苦了大半辈子，能当上车间主任，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母亲李秀兰肯定也高兴。
只是，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羁绊又多了一层。
电机厂的路振民老爷子用军工任务和电机供应拿捏他，机械厂用提拔他父亲来维系他，周昌满和周建国用亲情关系和人情缠绕他……
他就像一只陷入蛛网的飞虫，挣扎得越厉害，缠绕的丝线就越多。
“看来，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杨术旺感慨一声道。
“既然躲不开，那就只能利用这一切，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破这些枷锁为止。”
被占了机械厂科长位置的徐继顺笑了。他没有因为老家而狂怒，反而是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成了。
他留在红星电风扇厂的计划成了，否则马国福和王建生不敢让刘向东占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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