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看吕晨已经走远了，也不打算再追出去了，于是定了定神，转身回到那个床铺，开始收拾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子，顺便把刚刚领取的学校发放的被褥铺好。
还没等她打开箱子，郑舒就脚步轻快地凑了过来。她似乎对杨柳充满了好奇，完全不见外，就站在旁边，看着杨柳收拾东西，嘴里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哎，你叫杨柳是吧？名字真好听！我叫郑舒，郑重的郑，舒朗的舒。我是京市本地人。”她语速很快，带着这个时代大城市姑娘的自信和优越感。
“刚才那个，吕晨，我们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他爸和我爸是战友，熟得不能再熟了。没想到他平时那么严肃的样子，还有这么贴心温柔的一面。”
杨柳一边整理被褥，一边听着郑舒的话，心里恍然。怪不得两人刚才说话那么熟稔自然，原来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抬起头，对郑舒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郑舒同志，你好。今天真是多亏了吕晨同志的帮忙。”
“嗐，叫他同志多生分，就叫吕晨就行。他那人就那样，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眼不坏，他人可很不错。”郑舒摆摆手，满脸笑意的替吕晨说好话。她很是自来熟，看着杨柳那巨大的箱子和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却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眨了眨眼，“你这准备可真充分，像是要把家都搬来似的。”
杨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出远门，家里人不放心，给带多了点。”
她们这边的交谈，与宿舍其他区域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靠窗的周小文依旧低着头，默默地、极其仔细地铺着自己的床单，连一丝褶皱都要抚平，她的被褥一看就是从家里带的，被子上还有几个补丁。
杨柳也没有多想，这个年代很多人能考上大学凑齐学费就已经很厉害了，更何况从学校订购同一的被褥还需要额外的费用，对于很多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学生来说，不管多远，都是自己大包小包的带着所有生活用品一起来学校的。
那个年纪稍长、面色憔悴的女同志，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铺位上，面朝墙壁，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刻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只有门口那一家三口，还有些微的动静。黝黑壮实的王铁柱终于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额上冒着汗，憨厚地对妻子李欣兰笑了笑。李欣兰则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打开，里面是金黄的玉米面饼子和一些咸菜。她又拿出一个小的搪瓷碗，给女儿妞妞分了一点。
“妞妞，饿了吧？先吃点饼子垫垫。”李欣兰的声音温柔。
小妞妞怯生生地接过小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大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瞟向正在说话的杨柳和郑舒，又飞快地缩回目光。
整个宿舍，几乎成了郑舒的个人舞台，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活力。
“杨柳，你这收拾得差不多了吧？”郑舒看着杨柳大致把被褥铺好，把一些日常用品摆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都折腾到这么晚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走，咱们吃饭去。我知道学校旁边有家国营饭店，味道挺不错的，我请你。就当给你接风了。”
她这话说得热情又大方。
几乎是同时，杨柳的肚子也十分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略显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确实饿了。从早上在火车上啃了点干粮，到现在几乎水米未进，早就前胸贴后背了。但是……
杨柳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她看了看宿舍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色，心里惦记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抬起头，带着歉意对郑舒笑了笑：“郑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可能得晚点再去吃饭。我得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不然该担心了。”
“打电话啊？”郑舒想了想，觉得也在情理之中，“那行，理解。家里人肯定惦记着。不过国营饭店估计等不了那么久，要不……咱们先去食堂随便吃点？等你打完电话，要是还饿，咱们再出去吃宵夜也行。”她倒是很会变通。
这个提议正中杨柳下怀。她立刻点头：“好，那咱们就去食堂吧，真是麻烦你了。”
既然决定一起去吃饭，杨柳觉得出于礼貌，也应该问问宿舍里其他几位同学。她转向离得最近的周小文，轻声问道：“周小文同学，我们要去食堂吃饭，你要一起去吗？”
周小文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起头，飞快地摇了摇，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用了，谢谢，我……我带干粮了。”说着，她指了指床头的一个小布包。
杨柳又看向里面那张床铺，那位面朝墙壁的女同志依旧毫无反应，她也不好再去打扰。
最后，她看向门口的王铁柱一家：“王大哥，李欣兰同学，我们要去食堂，你们要一起吗？或者需要帮你们带点什么？”
王铁柱连忙摆手，憨厚地笑着：“不用不用，大妹子，你们快去吧。我们带了饼子，凑合一顿就行，明天再说！”李欣兰也温柔地笑着摇头，小妞妞则继续小口啃着玉米饼。
问了一圈，结果只有杨柳和郑舒两人同行。
“得，就咱俩！”郑舒耸耸肩，倒是毫不介意，她挽起杨柳的胳膊，动作自然亲昵，“走吧，先陪你去填饱肚子，再陪你去给你家人报平安！”
杨柳被她挽着，有些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肢体接触，但感受到她的善意，也没有挣脱，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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