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婆婆的反应，见婆婆只是专注地听着，脸上并无不悦，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想参加高考，想上大学，多学点知识。晏秋他也支持我。我们觉得，等我把学上完了，事业稳定一些，再要孩子也不迟。那样，我们也能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和未来。”
说完这番话，杨柳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知道，这个想法在当下是多么的“离经叛道”，多少婆婆盼孙子盼得眼睛发绿，她这样只顾自己的规划，很可能引来婆婆的不满和反对。
然而，秦婆子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老太太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便露出了了然和理解的神情，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当是啥事儿呢，原来是这个打算。”
她拉着杨柳的手，语气平和而开明：“闺女，你有这个志气，是好事。娘支持你。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老一辈的想法不一样了，这是对的。年轻人就该有自己的奔头，有自己的打算，现在能上学能走出去，不能像我们那会儿，眼睛就盯着炕头灶台，一辈子围着锅台转。”
她看着杨柳，眼神里充满了鼓励：“既然你们自己有主意，那就按你们想的去做。别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就像路上的石子，你越在意，它越硌你的脚，耽误你往前走。你得把它们踢开，眼睛看着前面，走你自己的路。要是光想着别人的话，那我这辈子岂不是在宴秋爹死的时候就不用活了。人家说你不行，你就做出个样子来，让他们自己把嘴闭上。”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敲击在杨柳的心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头发有些花白、一辈子没读过几天书、却在生活的磨砺中拥有了如此通透智慧的老人，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了前世在李家，李寡妇那无休止的刁难和刻薄，那将她视为生育工具、动辄打骂的屈辱日子。她曾经以为，天下的婆婆大抵都是如此，婆媳关系就是一场永无宁日的战争。
可今生，她遇到了秦晏秋，遇到了眼前这位看似粗糙、内心却如同大地般宽广温暖的婆婆。她不仅毫无条件地信任她、维护她，更能理解并支持她现在看来有些出格的想法。
这种被尊重、被理解、被毫无保留地爱着和支持着的感觉，像一股汹涌的热流，冲垮了她心中因前世阴影而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娘……”杨柳哽咽着，猛地扑进秦婆子的怀里，紧紧抱住了这个瘦削却无比坚实的身体，泪水浸湿了婆婆那件干净的旧罩衫，“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她泣不成声，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庆幸、所有的感动，都化作了这滚烫的泪水和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谢谢”。
秦婆子被儿媳妇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弄得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她轻轻拍着杨柳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就像小时候安抚受委屈的秦晏秋一样，语气带着无限的慈爱和心疼：“傻孩子，哭啥……跟娘还用说谢？咱们是一家人啊……”
初冬的夜晚，寒意渐浓。秦晏秋因临时任务加班尚未归来，堂屋里，炉火烧得正旺。
杨柳和秦婆子吃完了晚饭，收拾停当，便搬了小马扎，围坐在红彤彤的炉火边。炉子上坐着一把黑铁水壶，壶嘴里喷出白色的蒸汽，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让这静谧的夜晚更添几分安宁。秦婆子抓了一把自家炒的南瓜子放在小凳子上，婆媳俩一边慢悠悠地嗑着瓜子，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炉火的暖意熏得人懒洋洋的，窗外是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狗吠。杨柳看着婆婆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慈祥的侧脸，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往婆婆身边凑近了些，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娘，您给我讲讲晏秋小时候的事儿呗？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秦婆子正嗑着瓜子，闻言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儿媳妇那充满求知欲的亮晶晶的眼睛，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充满回忆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啊？”老太太拖长了调子，像是打开了某个装满趣事的宝盒，“小时候可跟现在不一样！现在是个闷葫芦，小时候啊，皮得很！上房揭瓦，撵鸡追狗，啥淘气事儿都干过！”
这话立刻勾起了杨柳极大的兴趣，她催促道：“真的啊？娘，您快给我讲讲！我都想象不出来他皮起来是什么样儿！”
秦婆子笑眯眯地呷了一口温水，清了清嗓子，便打开了话匣子。炉火的噼啪声成了她讲述故事最好的背景音。
“就说他五六岁那会儿吧，”秦婆子眯着眼，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精力过剩的身影，“有一年夏天，天热得跟下火似的。村里那帮半大小子都跑去村后头那条河里凫水。晏秋他哥管得严，不让他去，怕淹着。你猜这小子咋办？”
杨柳配合地摇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瞅着他哥一转身的功夫，自己偷偷溜了。到了河边，看人家都在水里扑腾，他也想下去，可又不敢，就蹲在河沿上，伸着脖子看。结果不知哪个坏小子从后头推了他一把，‘噗通’一下就掉河里了！”秦婆子讲到关键处，还配合地拍了一下大腿。
“啊？”杨柳轻呼一声，心都提起来了，“那后来呢？”
“后来？”秦婆子脸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幸好河边水不深，他又扑腾得厉害，呛了好几口水，被旁边一个大点的孩子给捞上来了。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小脸煞白，还直打哆嗦。可把我给吓坏了！问他咋掉下去的，他死活不说，就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掉下来。他哥气得要揍他，我拦住了，给他换了干衣服，灌了碗姜汤。你猜他晚上睡觉跟我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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