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这婆婆突然上门，没给你来个下马威吧？”另一个也凑过来，压低声音，“我跟你说，我当年我婆婆来，那可是立了整整三个月的规矩，差点没把我累趴下。”
“可不是嘛，婆媳关系啊，就是天敌！表面看着再好，住到一起就知道了，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杨柳不是接来了亲人，而是迎来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战役”。
她们都是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婆媳摩擦的人，语气里带着过来人的调侃和几分真实的担忧，看向杨柳的眼神里，充满了“又一个姐妹要下水了”的同情和一种找到组织的“难兄难弟”之感。
杨柳看着同事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想起婆婆那双粗糙温暖的手，那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关心，语气轻松而肯定：“真的挺好的。我婆婆人很朴实，对我也很和气。”
“哎呦，这才第一天，面儿上当然都好了！”王老师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等住上几天，你看吧，生活习惯不同，观念不一样，摩擦就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是，现在说好还太早。我婆婆刚来的时候，也对我和颜悦色的，没过三天，就开始嫌我地扫不干净，菜炒得太咸了。”
就连平日里因为自家婆媳关系紧张而很少参与这类话题的张明月，今天也难得地在一旁幽幽地插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苦涩：“是啊，距离产生美。住到一起，才是考验的开始。”
她这话像是说给杨柳听，也像是在感叹自己的处境，那种同病相怜的意味更加明显了。
杨柳能感受到同事们话语里的善意，也知道她们说的是普遍存在的现实。但她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笃定。
她想起秦晏秋讲述的过往，想起婆婆那双承载了太多苦难却依然清亮的眼睛，想起她拉着自己的手时那份毫不作伪的热情。她相信，一个能用脊梁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的母亲，内心必然是宽广而坚韧的，绝不会屑于在琐事上刁难晚辈。
她笑着接受了同事们七嘴八舌传授的“婆媳相处之道”，什么“少说话多做事”、“婆婆永远是对的”、“面上要恭敬”等等，心里却自有主张。
下班了，杨柳带着同事们输送的、五花八门的“兵法”和满满的“同情”，踏着夕阳的余晖往家走。越靠近家门，她的脚步反而越轻快起来。
刚推开院门，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饭菜香味便扑面而来。杨柳微微一愣，快步走进屋里。只见堂屋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盘菜。一盘是油光闪亮、撒着葱花的炒鸡蛋，另一盘是酱色浓郁、炖得软烂的红烧茄子。灶间的风箱还在轻轻响动，锅里咕嘟着，冒着腾腾的热气。
“娘！您怎么起来了？还做了饭？您快歇着，让我来！”杨柳急忙放下手里的包，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厨房冲，伸手就要去接秦婆子手里的锅铲。
秦婆子闻声回过头，脸上带着灶火映出的红光，见到儿媳妇，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叠起来，像秋日阳光下绽开的菊花。
“哎呦，回来啦？不累不累，睡一觉就解乏了！我看时辰不早，就寻摸着先把饭做上，你们回来就能吃口热乎的！”她灵活地避开了杨柳来接的手，用锅铲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菜，语气爽利，“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你快去洗把手，坐下歇歇，马上开饭！”
那口大铁锅里，金黄的玉米面饼子贴着锅边烙得焦香酥脆，另一边的炖豆角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浓郁的酱香。
杨柳拗不过婆婆，只好先去洗手。等她洗完手回来时，秦晏秋也刚好踏进家门，显然也是被这熟悉的饭菜香味给勾的食欲大动。
“娘，您这手艺，一点没丢！”秦晏秋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脸上露出了罕见带着孩子气的馋意。他有多久没吃到母亲做的家乡菜了。在部队食堂，在大灶上，味道虽不差，却总少了这一份独特的、刻在记忆深处的味道。
饭菜上桌，三人围坐。秦婆子一个劲地给儿子和儿媳妇夹菜，“晏秋，你尝尝这个饼子，还是老法子烙的，脆生！杨柳，多吃点鸡蛋，有营养！这豆角炖得烂乎，好消化！”
秦晏秋咬了一口焦香的玉米饼，又夹了一筷子炖得入味的豆角，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仿佛一瞬间将他带回了秦家堡那个虽然清贫却充满母亲温暖守护的童年小院。他吃得格外香甜，连话都顾不上多说。
饭桌上的气氛温馨而融洽。秦婆子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看着儿媳妇细嚼慢咽却眉眼舒展，心里那份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吃完饭，杨柳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柔声对婆婆说：“娘，明天我休息，不用上班。我带您去市里逛逛吧？看看百货大楼，逛逛供销社，也见识见识这城里的热闹。”
秦婆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两盏被点亮的灯。她一辈子生活在闭塞的农村，最远也就是到过县城，对于儿子信中描述的大城市，心里早就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真的？那敢情好！”她搓着粗糙的手，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期待，“我这老婆子，总算也能开开眼，见见大世面了！就是……会不会耽误你休息？”
“不会的，娘。”杨柳笑着握住婆婆的手，“您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您逛逛是应该的。晏秋明天不放假，没法陪我们，我陪您好好转转。”
秦晏秋在一旁听着，心里既感激妻子的体贴，又有些愧疚不能陪同。“娘，让杨柳陪您去，她熟悉。喜欢什么就买，别舍不得。”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刚发的津贴递给杨柳。
杨柳却推了回去，眼神示意他放心：“我这儿有，你留着吧。”她早就做好了打算，好好给婆婆置办些东西。
第二天，天朗气清。杨柳收拾好自己，看着婆婆梳理好花白的头发，又换上了一件深蓝色新罩衫。婆媳俩收拾利落，便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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