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吴县少了夏的燥热，多了几分干爽。东头的麦场上，金黄的麦粒摊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碎金，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暖融融的光。阿禾握着一把旧木耙，来回翻动麦粒，木耙的把手被磨得光滑，是郑五生前用了多年的物件——去年清理黑松林战场时，他在郑五倒下的地方找到的，如今成了晒粮的好帮手。 “阿禾哥，这麦粒翻得匀，比去年快多了！”小豆子提着水壶跑过来，壶里是郑母煮的菊花茶，清热解燥。他蹲在麦堆旁，捡起一粒麦粒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响：“今年的麦比去年甜，磨成粉做饼，肯定更香！” 阿禾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菊花的清香混着暖意滑进喉咙。他望着麦场边缘的粮囤，已经堆得半高，百姓们正忙着把晒干的麦粒装袋，张婶站在粮囤旁记账，手里拿着的账本是老张的旧物——封皮上还留着老张的笔迹，记着去年守粮道时的粮草数，如今用来记晒粮的斤两，倒也贴切。 “张婶，您这账记得比去年还细，连碎麦都算上了。”阿禾走过去，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张婶笑了笑，指尖拂过账本上的旧字迹，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你张叔以前就爱较真，一粒粮食都不肯浪费，如今我记账，也得跟他一样仔细。”她从兜里掏出一把新收的绿豆，是用老张留下的旧布袋装的，“这是今年新收的绿豆，等晒好了，给你郑大娘送点，她熬粥爱放这个。” 麦场的角落里，刘邦正帮着老农修补粮囤的竹篾。他手里拿着一把细刀，是从彭城带来的旧物，以前用来削竹简，如今削竹篾格外顺手。老农坐在一旁，教他编竹帘，嘴里念叨着：“老刘，你这手艺学得快，明年开春编粮囤，还得请你帮忙！” 刘邦笑着点头，竹篾在手里翻飞，动作越来越熟练。他望着眼前的粮囤，想起去年在齐南劫粮的场景——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断楚地粮草，如今却想着怎么把粮囤修得更结实，让百姓的粮食好好过冬。“以前不懂，”他轻声说，“粮食才是百姓的根，比什么都金贵。” 正午时分，郑母带着学堂的孩子们来了。孩子们手里提着小竹篮，里面装着刚从市集上买的秋梨，黄澄澄的果子透着甜香。“阿禾，歇会儿，吃个梨解解渴。”郑母递过一个秋梨，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郑五的旧汗巾，“这汗巾洗干净了，你晒粮时擦汗用，比你的粗布巾软和。” 阿禾接过汗巾，指尖摸着上面磨损的边角，突然想起去年雁门关的冬天——郑五就是用这条汗巾给他擦过冻出来的鼻涕，还笑着说“等太平了，给你做条新的”。如今太平了，汗巾还是旧的，人却不在了。“大娘，”他轻声说，“咱们下午给忠魂碑送些秋梨吧，郑大哥他们也该尝尝今年的新梨。” 郑母重重点头，眼里泛着光：“早想着呢，这梨是田将军派人送来的蜜香梨，比去年的更甜，正好给弟兄们带些。” 下午的阳光柔和了些，阿禾带着小豆子、学堂的孩子们，提着装满秋梨的竹篮往忠魂碑走。孩子们蹦蹦跳跳的，有的手里还拿着自己画的画，画里有粮囤、麦场，还有拿着镰刀的英雄。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最大的秋梨，是她特意挑的：“阿禾哥说，王二叔叔最爱吃梨，这个给王二叔叔！” 忠魂碑前的荒草早已被百姓们除尽，碑下的石台上，还留着上次送的麦饼碎屑——是孩子们特意留下的，说英雄们饿了能吃。阿禾蹲下身，把秋梨一个个摆在碑前的名字旁，在郑五的名字前，他放了那个最大的梨，又把郑五的旧镰刀靠在碑上：“郑大哥，梨熟了，比去年的甜，您尝尝。这镰刀俺还在用，晒粮很顺手，没给您丢脸。” 孩子们也学着阿禾的样子，把梨放在碑前，有的还对着碑小声说话。小姑娘趴在周泰的名字旁，把自己画的芦苇画放在梨旁边：“周将军，虞姬阿姨说您护着的淮河边长满了芦苇，俺画的芦苇好看吗？等俺长大了，也去护着淮河！”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赵磊和虞姬提着一个木盒走来。木盒里是英布从淮南送来的新稻种，颗粒饱满，还带着清香。“给弟兄们送些稻种，”赵磊蹲下身，把稻种撒在碑前的泥土里，“明年开春，咱们就在这碑旁种上稻子，让他们看着新苗长起来。” 虞姬则拿出一块细布，是淮南送来的最好的料子，她裁成小块，一一盖在秋梨上，怕晒坏了：“去年这个时候，周将军还在淮河畔守着渡口，今年咱们把梨送来，他肯定高兴。”她望着碑上的名字，突然想起去年郑母缝棉衣的场景，眼眶微微发红，“这些英雄，都是为了咱们能好好晒粮、好好吃饭，才没能等到今年的秋梨。” 阿禾站起身，望着碑前的秋梨、稻种和孩子们的画，突然觉得心里踏实——英雄们没走，他们的名字刻在碑上，他们的念想留在这稻种里、梨香里，留在百姓们晒粮的每一个日子里。就像郑五的旧镰刀，老张的旧账本，这些旧物牵着过去和现在，让思念不褪色，让太平有根。 夕阳西下时，大家才往回走。阿禾扛着郑五的旧镰刀，小豆子提着空竹篮，孩子们哼着先生教的歌谣，歌词是新写的：“粮囤满，梨飘香，英雄护土保安康；旧物在，情意长，太平日子万年长。” 麦场上的粮囤已经堆得齐腰高，百姓们正忙着收麦粒，刘邦和老农还在修补最后一个粮囤，竹篾在暮色里闪着淡光。郑母站在粮囤旁，手里拿着郑五的旧汗巾，正帮着擦麦粒里的碎草，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珍宝。 赵磊牵着虞姬的手，站在麦场边缘，望着眼前的景象——粮囤、百姓、旧物、歌谣，这些平凡的片段，凑成了最踏实的太平。“明年开春，”赵磊轻声说，“咱们把碑旁的稻种种上，再在麦场边修个石凳，百姓晒粮累了能歇脚，也能跟孩子们讲讲英雄的故事。” 虞姬点头，眼里满是笑意。远处的忠魂碑在暮色里若隐若现，碑前的秋梨透着甜香，稻种在泥土里酝酿着明年的希望。属于楚地的故事，早已不是“霸王再兴”的征战传奇，而是“秋晒粮囤”的寻常暖意——是旧物牵起的思念，是百姓手里的麦粒，是孩子们嘴里的歌谣，是一代又一代人守护的、最踏实的太平。这份太平，会像碑旁的稻种一样，年年发芽；会像麦场上的粮囤一样，岁岁充盈，永远留在这片英雄们用命守护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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