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月目光平静，指向刘秀兰紧紧抓在手里的那个白瓷碗：“店里的规矩，堂食用瓷碗，外带用竹碗。这瓷碗，可不能让你带走。”
她话音刚落，机灵的胡三早已拿着一个竹碗候在一旁，见状立刻上前，利索地从刘秀兰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白瓷碗，将里面的薯条“哗啦”一下倒进了竹碗里，随后将空瓷碗稳稳收回。
刘秀兰眼睁睁看着那光洁的白瓷碗被胡三利落地收了回去，塞到自己手里的，只是一个轻飘飘、粗糙的竹碗。
她死死攥着那廉价的竹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一把拽住还在骂骂咧咧的林成贵挤开人群，冲出了店铺。
店内外看热闹的人群见没好戏可看了，也渐渐散去，只是不少人还在低声议论着刚才这出闹剧。
直到那母子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林冬月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她看着掌心那二十五枚被攥得温热的铜钱，心中并无快意，反而沉甸甸的。她太了解刘秀兰了， 今日她这的行为如此反常，背后一定还藏着别的阴谋。
......
日头正毒，晒得土路发白。
林成贵梗着脖子，气鼓鼓地走在前面，脚步又快又重，仿佛要把满肚子的火气都踩进尘土里。
刘秀兰一手小心翼翼地端着那个轻飘飘的竹碗，另一手抓着竹杯，小跑着跟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额上汗水混着灰尘淌下。
“哎呦喂，贵啊！你慢点儿，等等你老娘我嘞！这老胳膊老腿的，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林成贵闷哼一声，虽没回头，脚步却到底放慢了些。
刘秀兰赶紧趁机追上去，用胳膊肘擦了把汗，凑近道：“这大晌午的，日头忒毒，咱找个凉快地儿，把这……这东西吃了吧？好歹是花了钱的，别浪费。”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碗。
“吃个屁！谁要吃那丧门星、赔钱货的东西！想想就来气！”林成贵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可话音未落，眼角瞥见碗里炸得金黄油亮的薯条，鼻尖似乎又萦绕起那勾人的香气，再加上那杯沁着水珠、一看就解渴的果茶，他的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咽下了一口唾沫。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他早已饥渴交加。
刘秀兰何等眼尖，立刻瞧出儿子的口是心非。
她一把拉住林成贵的胳膊，将他拽到路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
“傻小子，跟自个儿的肚子较什么劲？这哪是她的东西？这是老娘花了足足二十五文钱真金白银买来的！”
一提到那二十五文钱，刘秀兰的心就像被针扎似的，一阵抽搐般地疼。那钱，唉，不提也罢！
林成贵嘴上硬气，身体却诚实地跟着老娘挪到了树荫下。
饥渴到底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他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梗着脖子，眼睛却忍不住往那竹碗里瞟。
刘秀兰见他这模样，心里又是气又是心疼，忙把竹碗和竹杯递过去：“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二十五文呢！”
林成贵一把夺过竹碗，抓起几根薯条就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便囫囵咽下，又端起竹杯猛灌了一大口果茶。冰凉的茶水带着恰到好处的酸甜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薯条外酥内软的口感也远比他想象中美味。他吃得越来越快，几乎是狼吞虎咽。
刘秀兰在一旁看着，自己一口没舍得吃，全留给了儿子。看他那吃相，她忍不住念叨：“慢点吃，别噎着……你说说，那死丫头，咋就能把这土疙瘩弄出这味儿来？还真让她捣鼓出名堂了……”
这话又戳到了林成贵的痛处。
这东西这么好吃，肯定赚钱，她林冬月赚这么多银子，当初也不肯给他一点钱娶翠兰......
他把最后一口薯条塞进嘴里，狠狠地将空竹碗掼在地上，骂道：“呸！什么名堂！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巴结上了钱家！要不是钱家，她算个什么东西！”
“话是这么说……”刘秀兰眯着眼，捡起那个被儿子扔掉的竹碗，小心地抹去尘土揣进怀里（这竹碗还能拿回家用呢），“可这运道，现在确实在她手里攥着。贵啊，今天这事儿你也瞧见了，那钱家的人明摆着是给她撑腰的。咱们硬碰硬，讨不着好。”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林成贵瞪着眼，一脸不甘，“白让她这么作贱？”
“算了？”刘秀兰冷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哪能就这么算了！娘心里有数了。硬的不行，咱们就来软的。她林冬月现在翅膀硬了，咱们是奈何不了她，可她身边不是还有个丫头片子吗？”
“孟芸？”林成贵愣了一下。
“对！”刘秀兰压低了声音，“那丫头胆小，没经过事。我看得出，林冬月那赔钱货护她护得紧。要是……要是你能把孟芸那丫头弄到手，成了咱林家的人。那这铺子，这手艺，往后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不行！”林成贵像被踩了尾巴，猛地蹿起来，“我就要翠兰！别人我都不要！”
“你个榆木脑袋！咋就这么不开窍？”刘秀兰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使劲把他拽回地上坐着，“那王翠兰早八辈子就嫁作人妇了，你现在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是白搭！”
“我不管！”林成贵梗着脖子，活像一头犟驴，“我就稀罕翠兰！”
“你真是瞎了眼！”刘秀兰戳着他的脑门，“你瞧瞧孟芸那丫头，模样周正，手脚勤快，还能把这土疙瘩变成金疙瘩！哪点儿比不上那个王翠兰？那可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见儿子依旧拧着脖子不吭声，刘秀兰眼珠滴溜一转，话锋突然变了：“傻儿子，娘知道你心里念着王翠兰。可你想想，只要咱把这铺子弄到手，还怕没银子？等咱家发达了，穿金戴银，你成了阔少爷，那王翠兰还能不正眼瞧你？到时候……哼，一个乡下丫头孟芸，想休还不就是一纸休书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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